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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的綠塔莊園,漸漸隱於夜色,幽靜而安寧。


    小樓一層的餐廳裏,燈火通明。桌子上的銀製燭台上的燭火輕輕搖動著。牆上和屋頂上的琉璃燈光芒璀璨。三張長達二十米的長桌,並排而放,淺色的桌布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食物。


    幸苦了一天的人們坐在桌子兩側長長的板凳上,廚娘和女仆們端著盤子,笑盈盈地在人群中穿行往來。


    男人們一邊往嘴裏塞著麵包和熏魚,一邊大聲地交談著,不時爆發出一陣哄堂大笑。女人們低聲說著話,偶爾嗔怪地瞪一眼喝了點酒就得意忘形的男人,互相偷偷揶揄男人時清脆的笑聲,就像一片搖曳的風鈴樹林。


    熱鬧和歡樂,總是擁有讓人難以抗拒的感染力。


    雖然對這裏還有些陌生,但包括精靈在內的所有奴隸,已經不像幾個禱時之前那麽惶恐和拘謹了。


    這個寧靜而美麗的莊園,這裏和善而親切的人們,還有之前他們接觸到的仆人和奴隸們對莊園主人異口同聲的讚美,已經足以讓他們相信自己交了天大的好運,落在一個好主人的手裏。


    無論是精靈還是人類,所有人都對此心懷感激。大家一邊享受著這來之不易的美妙時光和豐盛的食物,一邊低聲的交談著,打聽著,試圖更多的了解這個莊園和莊園的主人。


    不過,並不是所有人都為眼前的一切感到安心。


    對這部分人來說,這種反常的待遇,反倒加深了他們的恐懼和疑慮。尤其顯得有些心神不寧的,或許就是阿古力和德巴塔兩人了。


    阿古力身材較高,皮膚呈棕色,剃著光頭,臉上一道長長的傷疤讓他看起來分為兇惡。德巴塔身材比阿古力稍微矮上一點,卻更加結實。一頭亂糟糟的黑發和黝黑的皮膚,讓他看起來更像是一個野蠻人。


    他們都是卡列尼奇的扈從騎士。跟隨卡列尼奇時間最長的阿古力,擔任卡列尼奇的持盾扈從已經超過十六年了。而德巴塔成為卡列尼奇的持劍扈從,也超過十三年了。


    因為兩人都是卡列尼奇在龍門前線被斐烈人屠殺的村落中帶迴來的孤兒,受卡列尼奇的救命之恩,因此對他一直忠心耿耿。


    兩年前,卡列尼奇在戰鬥中受傷失去鬥氣,變成了一個普通人。那時候,阿古力和德巴塔有很多種選擇。


    他們雖然是卡列尼奇的扈從騎士,但他們並不是卡列尼奇的家仆。因此,完全可以脫離卡列尼奇,留在騎士團中。


    在第九軍團的騎士團,阿古力和德巴塔無論是實力還是威望,都是首屈一指的。即便他們從來沒有擔任過任何職務,編製也隻是士官,但就連騎士團的幾位大隊統領也對他們恭恭敬敬。


    當時,包括第九軍團軍團長和新上任的騎士團長在內的許多人,都相信他們會留下來。除了卡列尼奇已經不能再給他們什麽光明的前途外,更重要的是,軍隊不是誰都能隨便離開的。


    可是,在卡列尼奇離開軍團的當天,阿古力和德巴塔卻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瞠目結舌的決定。他們廢掉了自己的鬥氣,以此脫離了邊軍第九軍團,追隨卡列尼奇而去。


    這件讓軍團長和新繼任的騎士團長多少有些尷尬的事情,被封了口,很少有人知道。可在軍團內部,這卻是一段讓人津津樂道的傳奇。


    無論是騎士們還是普通的士兵們,在談起阿古力的德巴塔的時候,總是會驚歎於兩人的悍烈,並由衷的敬佩他們的忠誠。


    兩年來,阿古力和德巴塔一直陪伴在卡列尼奇的身邊。不離不棄。哪怕淪為了奴隸,他們也從來都沒有想過要離開。


    眼看晚餐時間已經快結束了,阿古力和德巴塔越來越心急。自從卡列尼奇被那個叫伊凡的人叫走之後,已經過去了好幾個禱時了,至今音訊全無。腦海中出現各種不詳猜測,快把他們折磨瘋了。


    “還加一點菜嗎?”係者圍裙的小蘭姐站在阿古力的麵前,一手叉腰,一手端著盤子:“土豆泥?”


    “謝謝。不用了。”阿古力推開幾乎沒怎麽動過的餐盤,對小蘭姐道:“請問,和我們一起來的那個人去哪裏了?”


    “誰?”小蘭姐一臉的困惑。


    “身材很高,藍眼睛,四十來歲,叫卡列尼奇的那個。”阿古力耐著性子說道。


    小蘭姐一向對這種事情不怎麽上心的。況且,之前的她一直在廚房裏幫忙,連卡列尼奇是誰都不清楚。因此,搖了搖頭道:“有這個人嗎........抱歉,我不太清楚。”


    “就是你們把他叫走的,”一看見眼前的女人的糊塗樣,早已經急火攻心的德巴塔霍地一下站了起來,怒道:“現在裝什麽糊塗!”


    小蘭姐被德巴塔忽然爆發的吼聲嚇了一跳,飛快退開兩步。喧囂嘈雜的餐廳,也一下子安靜了下來。許多人都紛紛站了起來,驚訝的地看著這邊,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


    “你兇什麽兇?”小蘭姐迴過神來,氣得臉都紅了:“神經病!”


    聽到聲音,三傑之一的傑西飛快地擠進了人群,麥芽兒和漢斯等人也放下了刀叉,起身跑了過來。


    “怎麽迴事?”一走過來,傑西就擋在了小蘭姐麵前,冷冷地注視著德巴塔,一手握上了劍柄。


    對這些剛剛來莊園的奴隸,他可沒有羅伊少爺的善心。如果有人覺得能在這裏得寸進尺,他一點也不介意讓對方明白一下做人的規矩。這裏是綠塔莊園。別說一個奴隸,就是一隻巨龍,也別想在這裏撒野!


    “怎麽迴事你們自己心裏清楚!”德巴塔脾氣一上來,才不管什麽身份不身份:“把卡列尼奇大人交出來!”


    一聽到德巴塔的話,四周人群頓時爆發了一陣騷動。許多人義憤填膺,紛紛出言嗬斥。


    “嘿,黑小子,怎麽說話呐?”


    “太過份了!”


    “不知好歹的混蛋!”


    周圍都是和德巴塔等人一道來這裏的奴隸。


    在他們中間,有許多人已經經曆了好幾個莊園,被無數次專賣,被不同人奴役折磨。因此,他們比誰都明白自己的身份和在別的地方所受的待遇,都打心眼裏感激那位心腸頂好的羅伊少爺。


    可他們沒想到,自己中間居然還有如此不知感激的白眼狼。居然敢這麽衝主人大吼大叫。如果換成其他地方,他們早被鞭子抽得死去活來了。這種不知感恩的家夥,掛上絞架也不冤!


    人群七嘴八舌,紛紛指責德巴塔和阿古力。不過,並不是所有人對這樣。也有一小部分人,看著傑西和走進人群的麥芽兒,眼神懷疑而不安。


    對這些人來說,這裏畢竟是一個陌生的地方。


    雖然感覺如同來到了天堂,但正是這種超出了他們想象的落差,讓他們心存疑慮。見識過人心險惡,經曆過太多磨難的他們,本能地對任何反常的環境保持著警惕。


    他們不相信什麽好運氣,也不相信這個世界有什麽好人,在他們看來,天底下的奴隸主都是一樣的。他們絕對不會做什麽賠本的買賣。表麵上對大家好,說不定心裏就打著什麽罪惡的主意。


    他們希望這裏和眼前看見的一樣美好,可在此之前,他們需要知道,這一切是不是真的。


    而現在,有一個人消失了。


    他們都知道那個名叫卡列尼奇的中年漢子。他和眼前的這兩個人,是被羅伊用遠遠超出普通奴隸價格的一千金路郎買來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顯然更加反常。


    現在的問題是,已經消失了好幾個禱時,連晚飯都沒來吃的卡列尼奇,究竟去了哪裏?


    ………………………


    ………………………


    “彌琪,你怎麽看?”角落裏,一個漂亮成熟的女精靈注視著,低聲問道。


    精靈們把目光投向了彌琪。


    他們來自於幾個不同的精靈村落,而且大部分都是年輕人。除了擁有相對更健康更有活力的體魄,容易活下來之外,也因為奴隸販子們通常都會將無法馴服並且容易成為隱患年長精靈殺死。


    隻有彌琪身邊的這個名叫菲洛米娜的精靈是個例外。她是彌琪所在的村落的醫女。美麗成熟,風姿綽約,卻不會任何的武技,反倒成了這一批精靈奴隸中的精品。


    單獨拍賣的話,光是她一個人就得上萬金路朗。


    精靈醫女在精靈中的地位很高,極受尊敬,因此,彌琪找到他們之前,所有的精靈都以菲洛米娜為主。


    而現在,菲洛米娜已經將領導權移交給了彌琪。畢竟,彌琪是這裏唯一一個完成了化蝶的神殿護衛,又拯救了大家,無論從哪方麵來說,菲洛米娜都認為這樣更恰當。


    彌琪的年齡不是問題,能力也不是問題,唯一讓菲洛米娜有些猶豫的,或許就是彌琪和人類之間的關係了。


    在經曆了長時間的囚禁和折磨之後,菲洛米娜對人類有著本能的抵觸和敵意。她無法辨別那個黑頭發的少年把自己這些人買下來是出於善意還是另有打算。


    尤其是這個人的身邊,還有一個馴服的精靈女仆,這就使人不得不懷疑他背後的真麵目,並保持警惕了。


    雖然在菲洛米娜看來,用懷疑的目光審視一個表現出善意的少年讓她感到臉紅,也違背精靈知恩圖報的傳統。可是,熟悉了奴隸販子的狡猾和奸詐的她卻不得不小心一點。


    在晚餐之前,她已經聽彌琪講述了之前發生在奴隸市場裏的事情,也了解了彌琪這兩年來的遭遇和認識羅伊的經過。


    越聽,她對羅伊就越是震驚和好奇。無論是他的魔法師身份還是他在麵對數以百計窮兇極惡的盜匪時展現出來的睿智和冷酷,都讓菲洛米娜從心底裏感到不可思議。


    在震驚的同時,她也就愈發的警惕起來。


    她甚至無法辨別,被這樣的一個少年買下,對於自己和所有的精靈來說,究竟意味著幸福還是災難。


    而這,正是她此刻迫切想要弄明白的!


    “這一定是個誤會,”彌琪輕輕地道,“雖然我不知道羅伊叫那個人去幹什麽,但我相信,他不會做出什麽殘酷的事情。除非…….”


    說到這裏,彌琪停了下來。她忽然想起了車陣中那一排排倒下的盜賊和車陣上的黑發少年那冷漠的眼睛,心下一顫。


    “除非什麽?”菲洛米娜問道。


    彌琪沉默了片刻,緩緩道:“除非是他的敵人….”


    有些話,彌琪有沒有說出口。她沒有告訴大家她曾經看見過的那場屠殺,也沒有告訴他們,那個把他們買下來的黑發少年,是她所見過的對待敵人最冷酷最心狠手辣的人。


    因為,她不想成為羅伊的敵人。


    一點都不想。


    彌琪的迴答,讓在場的精靈們心下都鬆了一口氣。


    他們中間,被人類俘虜時間最長的,已經快兩年了,時間最短的也有四五個月的時間。經曆了越多,被關在籠子裏的時間越長,他們就越明白此刻自由時光的珍貴。


    沒有人希望這一切都是假的,也沒有人願意把未來想象得無比黑暗。他們的村落已經毀了,身處於人類腹地,又逢戰亂,手無寸鐵的他們根本就不可能獨立生存。


    而那個人類少年,已經用他的誠意贏得了他們中大多數人的感激和信賴,相較於陰謀論,他們更希望這是一個新生活的開始。


    ………………………………….


    ………………………………….


    “大人?交出來?”


    聽到德巴塔的話,傑西被氣樂了。長這麽大,見過成千上萬的奴隸,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如此囂張的家夥。


    “我不管你是誰,”傑西臉上的笑容一閃即逝,冷著臉上前一步,和德巴塔鼻子頂著鼻子,直視著他的眼睛道:“但我得告訴你,這個莊園裏沒有什麽狗屁大人。你要撒野,來錯地方了!”


    “德巴塔先生。”


    這時候,麥芽兒從分開的人群中走了出來。她穿著一件鑲著白邊的綠色棉布裙,頭發用白色的緞帶紮了起來,全身上下沒有任何的其他飾品,卻遠比舞會上最花枝招展的女人更加迷人。


    一看見麥芽兒走了出來,四周的人們都安靜了下來。


    氣憤的女仆們,莊園原來的奴隸和一幹波拉貝爾人,都自然地圍在了麥芽兒的身邊,怒視著阿古力和德巴塔。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麥芽兒走到德巴塔的麵前,冷冷地道,“你們是羅伊用錢從奴隸市場裏買來的。包括你們的命在內,都屬於羅伊,這一點,你們自己應該很清楚吧……”


    阿古力沉默著,德巴塔則一聲怒哼。


    正因為他們從來沒有把自己當作奴隸,所以,剛才說話才那麽不客氣。不過,麥芽兒的話卻提醒了他們自己所處的現實。


    “我們對你們二位,並沒有什麽對不住的地方,”麥芽兒接著道,“況且,就算我們要做什麽,難道還用的著遮遮掩掩。真要用強的話,不說伊凡先生,就是傑西先生,收拾你們二位也足夠了吧?”


    “他?”德巴塔斜眼一瞪傑西,怒道:“一個狗屁勇敢騎士罷了,換老子以前,一隻手就能揍十個………”


    德巴塔的話,引發了眾人一片嘩然。一隻手揍十個勇敢騎士,這家夥也太能吹牛了吧?!


    “夠了……”阿古力拉了德巴塔一把,阻止了自己這位脾氣暴躁的同伴繼續說下去。他對麥芽兒道:“麥芽兒小姐,我們現在就想知道,卡列尼奇大人在哪裏。”


    他說著,咬牙道:“如果大人沒事,我們願意為我們的冒犯道歉,接受任何處罰。”


    “那如果你們的大人,有什麽事呢?”一旁的傑西冷聲問道。


    “那麽…….”阿古力霍然轉頭看著傑西,目光兇狠,麵目猙獰,一字一頓地道:“我會跟你們拚命!”


    “你打得過我?”傑西目光閃動。


    “打不過也要打!大不了就是個死罷了,”阿古力容色如鐵,冷冷地道:“真到了那時候,你們以為我們還會活著嗎?”


    四周的人群,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剛才厲聲斥責阿古力和德巴塔的奴隸們,都是麵麵相覷,心下駭然。好死不如賴活著。即便是他們這些備受折磨的奴隸,也從來沒想過死。


    可這兩個家夥,卻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命。


    難怪他們沒一點身為奴隸的覺悟。這種不怕死的亡命之徒,這種拿自己的命不當一迴事的猛人,永遠也不會被人奴役。


    傑西沉默著,目光中,已經沒有了之前的輕視和敵意。在他看來,無論阿古力和德巴塔現在是什麽身份,無論還有沒有鬥氣,他們身上所保持的這種屬於騎士的忠誠,都值得尊敬。


    “記住你們欠一個道歉。”傑西緩緩點了點頭,轉身道:“跟我來,我帶你們去找你們的大人。”


    …………


    …………


    房間裏,靜悄悄的。幾道光係魔紋,將四周照的透亮。


    當羅伊在卡列尼奇身上割開最後一刀,將幾條由鮮血凍成的冰線小心地埋進去,並施展了最後一個治愈術後,他心力交瘁地退後兩步,在一張椅子上癱坐下來。


    “唿。結束了。”


    羅伊的胸口和雙手全都是血。頭發和後背也被汗水浸濕了。腳下的地麵上,是大灘的鮮血。而卡列尼奇就坐在他麵前的椅子上,雙手死死地抓著扶手,一張國字臉蒼白得可怕。


    在他的小腹處,一條猙獰可怖的傷口正在治愈術的作用下飛快地合攏。那紅色的皮肉,看起來如同一朵血紅玫瑰閉合的花瓣。


    這個時候,卡列尼奇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他隻是強忍著治愈術帶來的那種根本無法忍受的痛苦,烏青的嘴角,顫抖著,勾起一絲弧度。


    “對.....”羅伊知道他想問什麽,點了點頭道“等你的傷口愈合,那幾條冰線也應該融化了。到時候,你的鬥氣就會重新迴到你的身上。”他說著,看了看時間,“大概需要兩分鍾。”


    房間再度安靜下來。隻能聽到時鍾的滴答聲和卡列尼奇粗重而痛苦的唿吸聲。


    這次治療,持續了整整四個禱時的時間。在這四個禱時裏,羅伊一共在卡列尼奇身上割了六刀,施展了三個治愈術。終於成功地接上了卡列尼奇那兩條斷掉的生命魔紋。


    現在,就隻等兩分鍾之後的結果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這兩分鍾,或許是卡列尼奇這輩子最難熬的兩分鍾了。身體劇烈的疼痛,讓他恨不得一刀抹了脖子。可心頭,卻是對恢複鬥氣的無盡期盼。


    小腹的傷口,已經在治愈術的作用下漸漸合攏了。身體裏冰冷的寒意,也漸漸的消失了。


    兩分鍾轉眼即逝。


    漸漸的,卡列尼奇發現,一股熟悉的力量開始在小腹聚集。先是一點點,繼而飛快地壯大。隨即化作一道氣流順著經脈向全身遊走。


    他的身體,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當這股氣流,暢通無阻地運轉了整整一個周天之後,他猛地睜開了眼睛。


    淚光閃動的視野中,十六個戰環,就像十六個發光的小精靈,在飛舞盤旋著。如此美麗。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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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未完待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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