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武之敗,非在於時,而在於命也。”


    “父皇為何這樣說?”


    “魏武起兵之時,已三十有四,平定中原差不多花了二十餘年,前前後後加起來,他這個時候已經差不多快六十了。你說這麽大歲數一人了,他不快一點還有命嗎?要知道,差不多再有十多年,他就永遠得離開了這個世界。天不假年,這真的是天不假年。”


    楊堅的一席話瞬間就讓楊廣明白了過來。這事放在別人身上,可能也不會多說什麽。


    錯也就錯了,這並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與其他人相比,楊廣他酷愛詩書,好作文行畫,一些……是不能讓他動容的。


    “父皇說的是,是兒臣錯了。”


    “你也不算錯。


    ”楊堅喝了一口茶,潤了潤嗓子。


    “其實,要是可以的話,確實應該那樣做。畢竟魏武已經占據了中原,隻要假以時日,他一定可以平定江左,一統天下。可是……還是那句話,天不假年。與他一樣的人,勘定天下,慢的話也就十二年,快的話七年。可是他隻是一統中原就花費了二十餘年,人生能有幾個二十年,他啊,已經沒時間了。”


    楊堅說到這裏,突然間就不說了。他把目光落在了楊廣的身上。這個小子,一向自詡通讀史書,古往今來的事沒有他不知,不明的。現在倒要看一看這小子有幾斤幾兩。


    父皇這是要考驗自己啊,說了那麽多,做了那麽多,最後還是落在了這個地方。


    “父皇,魏武這是想要做文王啊,他是想著在自己臨走之前,再努力一下。如果上天垂憐,那麽就可以得荊望揚,從而一統天下,實現那個偉大的夢想。若是不行的話,也沒什麽。中原在手,天下我有。失敗了又能怎樣,憑借著中原地區的人力物力財力,一定可以戰勝四方不臣之臣。後來,確實也是那樣。魏經過三代,終於滅掉了盤踞在遼東的燕,收拾了想要……的蜀。隻差一步,隻差一步,他們曹家就可以一統天下了。不過這也沒關係,也沒所謂。就算後來統一天下的是晉,但那也是站在他們曹家的根基上才實現的。總的說來,魏武真乃有大智慧之人。”


    吧嗒吧嗒,楊廣從容不迫的說了很多,講了很多。


    聽著楊廣的話,楊堅慢慢閉上了眼睛。


    這個臭小子還真的是不錯。雖然心裏麵已經有了計較,但當聽到這番言語後,他覺得有子如此,夫複何求。


    看到父親閉上了眼睛,楊廣一時間竟有些忐忑了,


    父親這是想做什麽,為什麽會閉上眼睛。是自己講的不好,不對嗎?不應該啊,自己剛才的那番話,那是充分站在了……站在了那邊。如果說這樣都不行的話,他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麽辦了。


    當然,這番話也不是今天才有的。


    往日裏,當他讀到話漢晉那段曆史時,心中就已經有了計較。


    魏之失天下,不在於君王失德,而在於禦臣不嚴。不過怎麽說呢,有些話是不好說的。禦臣不嚴的又不隻有他們曹家,宇文家不也是一樣。你說他們要是都能很好的……也不會有這樣的結局。


    白辛苦一場,徒為他人做了嫁衣上,何苦來哉!


    怎麽說呢,能說這種話,能有這種想法,本身就是大罪。


    說曹家可以,那怎麽講都已經是好幾百年前的事了,無所謂,無所謂的很。可宇文家就不一樣了。這才過去了幾年,你是不是嫌命長,竟然敢有這樣的心思,是不是不想活了。


    很久,很久以後,楊堅睜開了眼睛,而後說道:“殷鑒不遠,廣兒以為後來者應該如何?”


    “兒臣以為當強宗室,摒私人,以大光明示人,則無有不成。”


    不假思索的就說了出來,心中那是一點猶豫都沒有。


    “強宗室,摒私人。很好,很好,你說的很好啊。”


    看楊堅那手舞足蹈的樣子,可以看出,他真的很高興。


    雖說楊廣講的還很膚淺,還沒有講到根上,但能到這一步,已經可以了。


    一瞬間,有那麽一瞬間,他覺得獨孤伽羅沒有錯。自己的孩子都已經這麽大了,已經很有能力了,為什麽不讓他們到外邊經曆一些風雨。


    總說他們不如自己,總覺得他們吃的苦不夠,總覺得……可你說,什麽都不讓他們做,他們又如何能成長起來,


    看樣子,是自己錯了。這次平陳之戰,是應該讓楊廣他們參與進來了。


    強宗室,可不隻是嘴上說說而已。要有行動,沒有行動,什麽都是空談,什麽都沒用。


    夜空中的星星之所以璀璨,那是因為它們不停的在發光。就算知道月亮在那裏光彩奪目,也一直在不停的努力著。於是當有一天,月亮隱去,它們真正成為主角的時候,才會那樣的燦爛。


    等待,等待不是什麽都不做,而是要行動,要有行動。


    想到這裏,楊堅起身,放下了茶杯,往宮門外走去。


    看到楊堅突然起身,然後朝宮門外走去,楊廣趕緊跟上。


    這算是什麽事,現在可是不能大意。


    接下來會怎樣,隻有鬼知道。要是不趕緊跟上,誰知道會出什麽事。真是的,為什麽要有這樣的事,這也未免有些讓人太過生氣。


    “皇兒,你說這萬裏河山以後會是誰人的呢?”


    楊廣聽到這話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緊忙說道:“自然是太子殿下的。”


    “廣兒,你心裏難道就沒什麽想法。要知道這至尊之位曆來都是腥風血雨,你……”


    還沒有等楊堅說完,這楊廣就緊忙開了口。


    “沒有,兒臣從來都沒有。曹氏之禍,司馬之亂,皆在於子孫不賢,兒臣身為陛下之子,怎麽會有那樣的心思。”


    何至於此,怎麽就要這樣。讓別別人把話說完不行嗎?怎麽就這麽著急,這麽急切。


    其實也不怪他這樣,畢竟那幾句話本身就是一個大坑。


    這萬一一個不留神,那就是生死兩茫茫。他可不想在這樣的地方就被……活著,隻有活著才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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