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山所旁,海岸邊,近萬災民圍聚。


    略顯憔悴髒亂的年輕童生宋知時,清風吹拂亂發,堅定的目光決絕,好似一根木頭,埋在地上,任風吹雨打。


    李溫顯然沒有耐心與他說下去,轉身欲要迴屋,不理這等亂事。


    “李東家,我所言皆為身後這成千上萬的災民所想,你可不聽,但是你得想想這麽多人吧,不能讓他們餓著肚子吧,而你有糧卻是為何不給我們吃啊!”


    宋知時扯著嗓子唿喊,他這麽一喊就引得災民激動,人群亂哄哄的,有不穩之勢。


    李溫著實是沒遇到過這種人,道德綁架起來簡直毫無根據,好似站在道德製高點上指點江山,卻殊不知他就站在自己搭建起來根本不存在的道德上。


    “宋生你也不要說了,我從來就不是什麽救苦救難的菩薩,我隻是個商人,我讓爾等活命就已經對的起良心,你也不用拿你的那一套廢話來與我說,你隻要想著你們總比那些田頭間的枯骨好些。但要想吃飽,我看你們是找錯人了!”


    “哈哈,我原以為李東家是個知恥明理之人,不曾想到你也是個唯利是圖的奸詐商人!士農工商,從屬末流,以民之力取民之利,囤積居奇以圖暴利,今日我算得見。所有人都聽到了麽?這個人有糧卻不拿出來給我們吃,此等奸商,定然是作惡多端之徒,他不給,我們自己去拿!!”


    宋知時瞪著一雙眼睛,扯著嗓子向著人群高喊!


    人群被喊聲帶動起來,群情激憤,顯得更加雜亂,吼聲罵聲交織在一起,所有人都向前擠,試圖衝進去搶糧。


    “咚!”


    一聲巨響,嗆鼻的白煙從炮筒中緩緩飄出來,架在粥鍋前麵的佛郎機小炮被孫大憨帶人打響。


    炮子砸進大海,騰起兩丈高的水花,這聲震耳欲聾的炮聲一下子將災民給鎮住,剛才還亂哄哄的人群,此刻也不亂擠,紛紛向後退去,如同退潮一般!


    宋知時有些發青的臉,帶著驚恐,愣愣的呆立在原地!


    “短舌頭,給我抽他嘴巴!”


    李溫氣不打一處來,沒想到今天差點被一個二百五給翻了鍋。


    短舌頭答應一聲,鬆開手裏的韁繩,就跳在宋知時的麵前,左手抓住領子,右手輪圓了,衝著臉就開打。


    左右開弓,短舌頭是用了力氣,耳光聲清脆響亮,幾下子就將宋知時給打成豬頭一般。


    待短舌頭鬆開宋知時,宋知時已經被打的暈頭轉向,伸出手指著李溫,竟說不出話來。


    其他災民沒有主見,炮聲一響,皆著急逃命,完全忘了搶糧這一說。


    宋知時晃晃悠悠的轉過頭,看著空蕩蕩的身後,接著又搖搖晃晃緩步離開,誰也不知道他此刻的心情。


    災民哄散,但並未離開太遠,一直在觀察著,見李溫沒有殺人的意思,這幫人也就放心,更多的人好似什麽事也沒發生一般,迴到自己的破棚子,繼續期待著施粥。


    一場看起來不得了的搶糧事件,就這麽荒唐的結束收場,海灘之上又恢複之前熙熙攘攘的樣子。


    所有人都不敢靠近門前,李溫站在此處,望著黑壓壓的一片人,心裏更多的是無奈,活得如此麻木,還有救麽?


    正在此時有一老頭,身穿破麻衣服,補丁摞著補丁,身體瘦削,兩個瘦弱的漢子架著他,來到李溫麵前。


    老頭不由分說,“撲通”一聲跪倒在李溫麵前,這可嚇了李溫一跳。


    李溫口中連連叫著使不得,伸出雙手連忙將老頭攙起來。


    “大善人,老頭我不懂什麽大道理,可我知道,我這一家子的命都是您救的,要不是您施粥,我們一家子不定死在哪了,您就是我們一家子的恩人,這一跪您受得起!”


    老頭用幹枯的手擦擦濕潤的眼眶,繼續說道:“大善人,我們不求吃飽,能讓這條命活著,我們就記您的恩,大家夥都是被那個讀書人哄騙了,也聽不懂他說什麽,也怪大家都餓得緊,就跟著瞎起哄,大善人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可別停了粥!”


    李溫看著眼前枯瘦的老頭,無論他真的是為了感恩,或者隻是為了有口粥喝,才說了這些話,但至少讓自己知道,並不是所有人都是那麽麻木,至少有人還知道爭取。


    “老人家,你但且放心,這粥暫時不停,我李某也不是那小氣之人,不會與那等死腦筋去較勁!”


    “老頭子我在這裏替大家謝謝大善人,我人老了這輩子沒辦法報答大善人了,我這倆兒子也不恁爭氣,若是使喚得上,大善人隨時召喚就是。”


    老頭說的倆兒子就是架著他的兩個漢子,一打量就能看出來,都是老實本分的莊家漢子。


    李溫點點頭,眼睛一轉,問道:“老人家,你們是從哪裏來,家中還有何人啊?”


    “迴大善人的話,我們是趙家店的,給張有財做佃戶,這不糟了災,沒糧吃,張有財不管,我們才跑出來,家中還有仨孫兒和倆兒子的媳婦。”


    沒想到這還真是一大家子一起跑出來逃難的,李溫點點頭說道:“既然如此,老人家,你可願意做我的佃戶?收成三七開,我拿三,剩下的你們自己留著!”


    佃戶也就是佃農,自己沒有土地,而是租地主的土地進行耕種,給地主提供租子。


    在明代後期,土地兼並嚴重,大部分土地都掌握在地主手中,自耕農隻占一小部分,所以大多數人都是佃農。


    土地是地主剝削佃農的工具,所以當時租子普遍很高,有的地方甚至高達四六,就是佃戶拿四,地主拿六,甚至佃戶還要交稅!


    老頭和他的兩個兒子愣愣的張大嘴巴,看著李溫,滿臉寫的都是不相信三個字!


    “那個…大善人您說的可都是真的?”


    “我新買了兩千畝地,都是遭災地,還未整理,若是老人家有興趣,我可以分出些地,讓你們種著!”


    “謝謝大善人!”


    一家三口再次撲倒在地,猛的給李溫磕頭,對他們來說這絕對是一個好消息,改變人生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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