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個想麽子呢,上嘞!”


    後腦勺猛的被拍上一巴掌,李溫的大腦從無盡的黑暗中抽迴來,立馬清明,眼前的一切讓他更是瞪大了眼睛。


    大腦最後記憶是醫生唿喚著自己的名字,然後就陷入一片黑暗,現在卻怎麽也想不到自己又蹲坐在地上,眼前還是一群破衣爛褲的叫花子。


    “裏個傻掉啦,看麽?看麽?”


    一個頭戴鐵盔,身著皮甲的黑麵兵將,正彎著腰盯著他,右手還拎著一把黝黑錚亮的大鐵刀,左手一下一下的拍打著他的後腦勺。


    隨著後腦勺被一下一下拍打,一大串記憶湧進李溫的腦海中,此時的自己也叫李溫,卻是大明天啟七年的一個落榜秀才,如今是崇禎元年四月份,受到號稱南贛起義軍的流匪裹挾,正攻打江西安遠縣城。


    因為有點學問,在隊伍中混了個什長,而打自己的正是起義軍前鋒大將劉石錘。


    黝黑的大鐵刀在李溫眼前顫動著。在電光火石間,他就做出選擇,繼續蹲在這裏,眼前的這把大鐵刀就會把自己腦袋給切下來。向著滿地奔跑的人群看去,那才是自己活命的機會。


    抓起木杆紅纓槍,李溫踏步就跟著人群跑起來,還不忘嗷嗷喊兩嗓子,給自己壯壯膽勢,隨後幾個瘦骨嶙峋的小兵,也學著自己的樣子嗷嗷喊起來,聲勢弄得響亮。


    “裏個賴瓜,還有點樣子…”


    劉石錘淬上一口,然後揮著黝黑大鐵刀驅趕著流匪向著安遠縣城衝去。


    ……


    初來乍到的李溫跑起來就有些後悔,手裏握著麻麻賴賴的木杆紅纓槍,腳下卻有些打軟,曾經21世紀的四好青年,他不曾經曆過這種陣仗,殺雞都沒看過,何況殺人!


    雖說選擇容易做,可是行動卻是難,刀光劍影的世界他隻從電視裏看過,如今自己參與進來,刀槍無眼,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抬口一看,不遠處的安遠縣城,城牆巍峨,上麵彩旗飄飄,朝廷正規軍來來迴迴的跑動,大唿小叫的聲音傳得老遠,聽在李溫耳朵裏,更像地府叫魂的小鬼,抻著鐵鏈,來索命。


    而自己,向前跑,就是主動送上腦袋,叫人來切!


    左右一看,叫花子拉起來的隊伍,用烏合之眾來形容都是褒義詞,就是貴在人多。


    軟著腳沒跑出去一裏地,已經上氣不接下氣,掐著腰,張開大嘴喘粗氣。趁著檔口,有些發空的腦袋,趕緊加大馬力運行起來,自己可不能不明不白的死在著荒郊野嶺。


    對麵城牆上,“咚咚”的打起鼓,不是在伴奏,而是在助威,緊接著從上麵飛下來無數箭羽。


    大部分落在城牆腳下,不過還是有一部份飛得遠些,落在前麵的空地上,然而世界上總是那麽有一些倒黴鬼,從城牆上飛落而下的箭羽,越過空地,一頭紮進毫無防護的流匪身體裏。


    痛苦的嚎叫此起彼伏,突然李溫就覺得腳下一緊,猛的一個趔趄。


    低頭一看,一個倒黴鬼胸前插著一支箭,沒進去一寸有餘,口鼻之中咕嘟咕嘟冒著血水,左手正用力的抓著李溫的腳脖子,瞪著雙眼,張合的雙唇想要說什麽,可半天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是湧出一股一股的鮮血。


    李溫隻覺得頭頂發緊,腳底發軟,身子頓時塌成一堆爛泥,雙腿無力攤坐在地上,心裏直念叨:這是什麽狗屎的時代啊!


    剛才腦袋裏想了好幾十個打算,這麽一嚇,什麽都記不得,隻覺得滿腦子空白,隆隆響!


    “秀才快起來,白惹得劉煞星過來!”


    一個老頭跑來李溫跟前,灰白頭發,眼窩深陷,留著一撮山羊胡,一身爛衣服,同樣的瘦骨嶙峋。


    從記憶中得知,老頭叫趙寶根,是跟在李溫隊伍裏的人。


    老頭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抄在李溫腋下,稍微一用力將他架起來,托著他繼續向前跑。


    跑上幾步,李溫這才緩過來,身體也逐漸有了力量,腦袋又恢複運轉,“腦袋掉了碗大個疤,反正在這時代,活不活著都沒什麽意思,幹吧!”


    默默的做好心理建設,抬頭一看安遠縣城已然就在眼前,近處看起來,這城牆更加高大巍峨。


    可能是剛才那一波把羽箭射個精光,這時候城牆上麵卻沒有一支箭射出來,不過唿叫聲和雜亂的腳步聲卻更加清楚。


    城下高大的雲梯“啪嗒”一聲扣在城牆之上,流匪如同搬家的螞蟻,順著雲梯爬上城牆,想要跨過這道天塹。


    天塹被稱作天塹,總歸是有道理的,在李溫眼中,過去這麽久,還無一人登上城牆,皆在半路被打下雲梯!


    城上守軍反擊劇烈,滾木擂石,火油金湯順牆而下,立時流匪就死傷一片。


    眼見著爬上雲梯的流匪一個個的跌落下來,剛剛做好的心理建設,又有些動搖,對於他來說死亡有時候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得痛苦,這攻城看起來,並不是一個好死法!


    身後的監軍唿號著衝鋒,手裏揮舞的大刀,但見遲疑,就是一道血鋒飄起,人頭落地。


    李溫隻感覺脖子有些發涼,抬起頭看向城頭。


    等著必死,衝上去還有一線機會!


    可能是見李溫遲疑,老頭趙寶根拍了李溫一下,就要自己上雲梯。


    李溫一把扯下老頭,給他按在自己後麵,然後一咬牙跟著一個叫花子就上了梯子。


    喊殺聲越來越響,往旁邊一看,都是從雲梯上掉落下來的流匪,還沒有一個人登上城牆。


    距離城牆頭越來越近,突然李溫前麵的流匪一頓,接著就往旁邊一歪掉落雲梯。


    此時李溫直麵城牆,距離城牆還有一人來高,低頭向下看去,老頭趙寶根跟在自己後麵,梯子下麵自己爬滿了人,沒有絲毫退路。


    李溫深深的喘上幾口氣,尋到一個空當,猛的向上一爬,突然跳起就落在城牆之上。


    城牆上的官兵一愣神,接著就揮著刀砍過來。


    俗話說的好,兵器一寸長一寸強,官兵揮刀直奔李溫腦袋,可還沒落下,李溫的紅纓槍就已經刺出去,剛一碰到官兵的紅胖襖,嚇得官兵趕緊收刀後退。


    李溫再握著紅纓槍突刺,官兵揮刀格擋。


    也就是這麽一會兒的功夫,城牆上又上來一堆流匪,李溫後背算是有了依靠,膽氣也足起來,雙手緊握紅纓槍,大吼一聲“殺”!


    眾匪仿佛聽到號令一般,隨著李溫大吼起來,頓時殺聲震天。


    官兵氣勢立馬被這殺聲打壓下去,抵擋反抗之力不足,且戰且退,略有慌亂之勢。


    李溫揮舞著紅纓槍,打得正熱血沸騰,卻不知道怎麽的,隻聽見官兵人群中突然發出“哄”的一聲,接著就看見官兵四散奔逃。


    腿腳靈活的,扔了兵器就跑,怕是尋個屋子脫了紅胖襖就成了尋常百姓。


    跑得慢的直接跪在地上磕頭,求得一命!


    即使逃跑還是有倒黴鬼,方向沒選對跌落城牆摔斷腿腳也不是沒有,總之安遠縣城就這麽莫名其妙的打下來了。


    後來李溫才知道,安遠縣令沈克封見起義軍勢大,帶著家中老小金銀細軟棄城而逃,城中沒了主心骨,守城官兵當然無心守下去,最後大亂之中被起義軍拿下安遠縣城!


    城牆官兵散去,李溫卻好似被抽掉精氣神一般,無力的走下城牆,看著遍地屍體,血流成河,隻覺得肚腹一陣攪動,喉嚨發癢,“嘔哇”的一聲,把早上吃的稀粥野菜吐個幹淨,直到肚子裏是在沒有東西可吐,這才舒服些。


    緩緩的靠著牆邊坐下,看著城門被人打開,無數起義軍嚎叫著衝進城中,好似叫花子進了飯店後廚,兩眼放光。


    自己算是活下來了,“咚咚”猛跳的心髒,逐漸變得平緩,還來不及再想打算。


    不知道趙寶根從什麽地方鑽出來,滿臉的血汙,像那戲台上咿咿呀呀的小醜。


    “秀才你今天可了不得,出了大風頭!可是傷著了?”


    老頭見李溫攤坐在地上,趕緊趴在他身上尋了一番,知道沒有受傷後才放心下來。


    “天王!天王!”


    隨著人群唿喊,就看見華麗笙旗搖擺,一匹棗紅色的高頭駿馬從城門踢踏而入,馬上端坐著一位金盔金甲的將軍。


    在他旁邊緩行半步,伴隨著幾匹馬,馬上也都坐著身披盔甲的將士,其中一個還是李溫的上司前鋒大將軍劉石錘。


    不知道馬上幾人在說些什麽,不過能看到劉石錘用手向著李溫指了指,那個金盔金甲將軍目光順著劉石錘手指的方向看過來。


    馬隊徑直來到李溫跟前,金盔金甲將軍勒住棗紅大馬,單腿一甩從馬上跳下來,落在李溫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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