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銘迴到大明府時,已經是第二天的深夜,街上空無一人,連狗叫聲都沒有,宮銘緩緩地走在大街上,他並沒有急著迴到自己的家,這一刻他突然有了一種近鄉情怯之感,同時這一段時間他所經曆的事情讓他對許多事情都有了不同的認識,這其中有些人在宮銘心中的印象甚至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本不想以工意去揣度他們,但是宮銘親眼所見的事實又讓他不得不仔細地思考一些事情。


    宮銘越想頭就越痛,不知不覺他走到了街尾,那裏有一間不起的小屋,小屋外掛著一盞油豆燈,門口外立著一根一人多高的旗杆,上麵寫著一個酒字,這間小屋是整條街上唯一還亮著燈的屋子。


    這個地方宮銘知道,這裏的老板是個瘸腿老頭,宮銘叫他梁伯,這間小屋是他的酒鋪,賣的就是他自己釀得酒一種很劣很烈的燒刀子,這種酒的味道就是宮銘這種酒鬼也不喜歡。可是宮閣在世的時候,每年大年三十那天都會讓宮銘來梁伯這個酒鋪裏買兩壇酒,這種酒一壇連一錢銀子都賣不到,可是宮閣每次都讓宮銘花一百兩買一壇,這個習慣保持了好多年,直到宮閣先逝之後,宮銘也就沒再來過這個酒鋪。


    宮銘小的時候不明白,為什麽大年三十那天還會有人做生意,那天本是闔家團圓的大日子,街上到了中午就幾乎看不到幾個人了,因為大家都在忙著準備年夜飯,可是梁伯在這一天還會做生意,他的酒鋪一年到頭一直開著從來沒有關門的一天。宮銘還不明白為什麽他爹早不買酒晚不買酒,偏偏等到了大年三十那一天讓自己去梁伯那裏買酒,而且還用兩百兩銀子去買兩壇最差的酒。


    後來等宮銘漸漸長大了,他聽說了梁伯的故事,原來梁伯年輕的時候也是一個劍客,梁伯和宮銘他爹年輕時就相識了,二人雖算不上是朋友,但也二人都是練劍之人自然有相惺之情。梁伯的家境不好,但是他喜歡上鄰家的一位姑娘,可是那姑娘家的人卻看不上梁伯,於是梁伯就孤身一人出去闖蕩江湖,他暗下決心一定要出人頭地之後,風風光光地迴來娶他心愛的那個姑娘,可是當梁伯迴來的時候,他的腿瘸了,就連他的劍也沒有了,沒有人知道他在外經曆了什麽,但是所有人都看得出來他出外闖蕩的這一次過得並不好。梁伯迴來沒多久,鄰家姑娘便遠嫁去了外地,聽說是給一個有錢的員外當了小老婆,梁伯整天借酒消愁,本就不殷實的家底,沒幾天就被他喝沒了,於是梁件想了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他自己學會了釀酒,還開了這間酒鋪,如此一來不僅自己每天都能喝到酒還能勉強過日子。


    沒有姑娘會看得上又醜又瘸沒錢沒勢的梁伯,無論那個姑娘長得什麽樣子,哪怕她長得比豬還要難看,但是所有的姑娘心裏都幻想著有一天能娶自己的不是白馬王子就是錦衣玉食的富豪。於是梁伯便獨自一人生活了十幾年,宮銘漸漸明白了他爹為什麽一定要他在大年三十的那一天去梁伯的酒鋪裏買酒,他爹是想告訴梁伯這世上還有一個人掛念著他。


    門並沒有從裏麵鎖住,宮銘伸手輕輕一推就開了,梁伯正坐在一張又髒又舊的桌子前喝著他自己釀的燒刀子,桌子上隻有一碟豆幹和一盤熟花生。


    看到宮銘走進來,梁伯放下酒碗,揉了揉眼睛衝著宮銘笑道:“你這個小鬼幾年不見,我還以為你早就把這個地方忘了呢?”


    不知為什麽宮銘聽到梁伯爽朗的笑聲,心情一下子開朗了許多,他笑著走到桌前坐在梁伯對麵說道:“就算我忘了這個地主,也不會忘了你釀的酒,真難喝!”


    梁伯哈哈笑道:“能醉人的酒就是好酒,來……”說著梁伯從身後的架子上取過一隻酒碗放到宮銘的麵前,滿滿地倒了一碗酒,接著說道:“來來……嚐一嚐還是不是以前那個味道!”


    宮銘端起酒碗輕輕是喝了一口,咧著嘴點著頭說道:“是,還是那個味道,還是那麽的難喝!”


    梁伯聽完宮銘的話,一點沒有生氣反倒笑著拍著桌子說道:“我知道你小子從來不會騙我,我就說我的酒沒變味,趕車的老李頭偏我的酒味變了,下次遇到他我可要好好地和他說道說道。”說著梁伯又喝了一碗酒,看著宮銘說道:“聽說你最近在江湖出了不少風頭,跟浪子董平成了朋友,還與他擒住了大賊龐春,杭州的武林大會上也是大放異彩。”說著說著梁伯突然心生感慨,衝著宮銘點了點頭說道:“好啊好啊……不愧是宮閣的兒子,沒有給他丟人!”


    宮銘聽到梁伯說出自己近總的時候,他的心裏非常的吃驚,因為在他的心裏梁伯早就不在是一個劍客,他就是一個沒有追求早就被生活打敗,淪落到和趕車的車夫爭論自己釀的酒有沒有變味的糟老頭。宮銘笑看著梁伯說道:“看來你知道的事情還真不少!”


    梁伯又給自己倒了一碗酒,他笑道:“在你的眼裏,我是不是就應該是個渾渾噩噩混吃等死的糟老頭子?”


    宮銘又喝了一碗酒,他的心裏就是這麽想的,所以他並沒有否認,梁伯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酒歎道:“可是我曾經也是一個有過夢想和追求的少年劍客啊!”說到這裏,梁伯沒有繼續說下去,他放下酒碗看著宮銘問道:“這麽晚你不迴自己家,卻來我這個酒鋪,總不是為了喝幾口我釀的酒吧!”


    宮銘實話實說道:“因為我有心事,不過剛巧經過你這裏,所以才走了進來!”


    梁伯說道:“你有什麽心事可以說給我聽一聽,或許我根本沒辦法解決你的問題,但是當一個人有心事的時候,說出來總會舒服一些!”


    宮銘低下頭又喝下一大口酒,酒太烈他忍不住咳嗽了幾聲,接著宮銘長吸了口氣,他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這些天他遇到的人和事太多又太複雜,讓他的心裏千愁萬緒,於是宮銘索性想到哪裏就說到哪裏,也不管梁伯是不是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宮銘說道:“小時候我爹送我去終南山學藝,那段學藝的日子又苦又累,我還特別地想家,我總想快點長大,等哪一天我長大了,我就能自已作主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於是有一年迴家,我問我爹,不如願的事,是不是隻在我們還是孩子的時候,還是一直都是這樣?我爹告訴我說,人生一直都是如此。可是那時我還小,根本不懂我爹話中的意思,隻覺得我爹是騙我的,可是現在我長大了,卻也明白了人生一直都是不如願的。我現在真想迴到小時候,那時的生活真的好單純,每天隻要做好大家們要求做好的事情,什麽煩心的事都沒有了!”


    梁伯說道:“可是永遠隻想活在小時候,也是件愚蠢的事情!”


    宮銘笑著說道:“小時個整天幻想著自己快點長大也是一件愚蠢的事!”說完宮銘又喝了一口酒,這一次他並沒有咳嗽,反倒覺得梁伯的酒越喝越有味道,好像也沒有小時候喝的那般難喝。宮銘接著說道:“自從我爹死後,我看到了江湖上太多的虛情假意,言不由衷,我學會用酒來麻痹自己,喝醉之後我什麽也不會再想,也不用為別人的心煩心,那些我不願意看到的人也不會出現在我的腦子裏了!”


    梁伯端起酒碗喝下一大口酒說道:“曾經我也就你的這個辦法躲避過一些問題,可是後來怎麽樣呢?”說著梁伯當著宮銘的麵攤開雙手,上下打量了自己一遍接著說道:“後來我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一個人見人煩混吃等死的糟老頭子!你還年輕你的路還很長,你還有許多可能根本不用走上我這條路!”


    宮銘哼笑一聲說道:“這一次我去參加武林大會,本意想重振宮家聲威,但是我看到了一群自詡君子的人為了爭奪一個虛名,絞盡腦汁,特別是當我的一個朋友來找我暗中操縱著比武結果的時候,我突然發覺我現在就要變成我以前自己最討厭的那種人了!”


    梁伯看著宮銘說道:“受盛所累的人天下何止千萬,你是宮家的人,可是沒有人要求你把宮家的名聲扛在自己的肩上,如果你能真正的做自己,隨著自己的心活著,等你真正的成為宮銘的那一天,宮家的名聲自然就迴來了!”


    宮銘笑看著梁伯,麵前的梁伯他不是一個中會混吃等死的糟老頭,他是一位活得明白,看得透徹的智者,宮銘把酒碗裏的酒喝了幹淨,他笑道:“你的酒其實還不錯,也不是真的很難喝!”說完宮銘起身打開門正當他要走出門外時,他突然轉過頭看著梁伯說道:“為什麽這麽晚了你還要點一燈放在屋外呢?”


    梁伯喝了口酒,說道:“給那些孤魂夜歸客,指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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