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默著不說話,心裏權衡著利弊。


    李斯鳴也不在出聲,好像一尊佛爺似的坐在地上,背對著我,若有所思。


    這時候陳樂伸出手來,在背後輕輕拉了我一把,我迴頭一看,見他正朝我比劃,指了指房門,意思是說我們先迴去,想清楚了再來。


    我朝他輕輕點了點頭,轉過腦袋,就對李斯鳴說道:“這樣吧,今天時間也有點晚了,我明天給你答複。”


    他依舊不出聲音,背對著我微微將腦袋點了一下,也沒有要起身送客的意思。我便不再多說什麽,站起身來,跟陳樂慢慢從他家裏退出來。


    可打開門那一瞬間,我心裏卻又咚咚的打鼓。外麵的環境並沒有什麽變化,隻不過天色開始有些發黑,眼看這一場大雨就要下下來了。


    但我莫名的就想起我們剛剛來的時候,李斯鳴口中的那句話來,他說跟著我來的人太多了……是不是還有些我沒發現的人,或者鬼,此刻就站在門口,以一種古怪的目光,正望著我從屋裏走出來的一舉一動。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微微平複了一下自己緊張的心情,然後才抬起腳,一步跨出了門。


    此刻的街道上,行人很少,偶爾遇上幾個,也是步履匆匆,都為了躲避這即將到來的風雨,想要找到一個可以棲身的地方。


    我和陳樂自然也一樣,兩人朝著公交站台的方向快步小跑著,但我總是忍不住,不時就會迴頭朝著身後看一眼,確認沒什麽人跟著自己,這樣才會舒心一些。


    我們在公交站等了大概五六分鍾時間,上了車後,車內人不算多,並不會顯得擁擠。隻不過因為天氣的緣故,因此悶熱得很。


    果然還沒開出兩公裏的路程,就看到車窗玻璃上多了一個個水印,雨點好像瓢潑一樣砸了下來,很快街道就被打濕,泛起一陣泥土的味道。而車窗也被一層白白的水汽覆蓋,好像給車外的世界蓋上了一層紗似的。


    “我在想,要不要咱們先答應李斯鳴,等過了這個坎,又請丁丁幫忙,把這家夥收了?”


    原本一直看著窗外的陳樂,忽然轉頭對我說。


    收了李斯鳴?


    這事情我不是沒考慮過,而且以丁丁的本事,應該也不成問題。


    可是,我實在沒辦法下這種狠心,若是換做別人,比如林毅軒那樣的,我可能會毫不猶豫。但李斯鳴這個人吧,且不說他死之前,我就跟他認識,某種程度上來說,他教過我畫畫,也算我師父。


    雖然他上次做出來的事情不怎麽磊落,但如果他真的幫了我,我還反過來咬他一口,良心上還挺過不去的。所以我再三考慮,還是搖了搖頭。買賣不成仁義在,大不了不用他幫忙就是了,何苦還要去害他。


    陳樂無奈的歎了口氣,聳了聳肩,說:“那隨便你吧,迴去好好想想,怎麽答複他,也全在你。反正不管你做什麽決定,我都支持就是了。”


    我點點頭,不再說話。


    這般又過了半個小時左右,我和陳樂終於到了下車的時候。


    窗外的雨並沒有減弱的趨勢,反而越下越大,我們把衣服頂在頭上,兩個人一下車就瘋了似的朝著陳樂家的方向跑。


    雨水糊了眼,讓人視線有些模糊,不用多少工夫,身上的衣服就被徹底淋濕了。我們就像兩隻落灘雞似的,喘著粗氣,樣子十分狼狽。


    可剛到陳樂家門前,我倆卻不約而同的停住了。


    我們看到兩個男人,就呆在陳樂家門口,也是滿身泥水。其中一個好像身體不太舒服的樣子,直接躺在地上,另外蹲在他的身旁,抽著煙,滿臉愁苦的樣子。


    期初我們以為這兩人不過是來屋簷下避雨的,可走近一看,陳樂和我都是一驚。


    那個躺倒在地上的人,竟然是王順。


    他以前的樣子,臉很黑,可如今看來,一張臉竟然跟生了大病似的,十分慘白,看不到絲毫血色,有點像白化病的感覺,但明顯能夠看出他此刻十分虛弱。


    而他身旁那人看到我和陳樂,略微猶豫一下,把煙頭按滅在腳邊的水漬裏,然後站起身來,好像有話想說,卻又不知道怎麽開口似的。


    我從來沒見過這個男人,他穿著黑色的皮衣,樣子有些襤褸,頭發遮住眼睛,仿佛想把自己弄出一副時尚的感覺,但卻有讓人莫名的有種土包子的氣質。


    我根本沒想過自己還會有和王順見麵的機會,更別說是在這樣一個場景下。出現的時機實在不妙,不由讓我滿腹狐疑。


    陳樂估計也是一肚子疑惑,但同樣沒表示出來,他隻是和我對視一眼,然後率先朝前走了一步,擋在我麵前,衝那人吼了一聲,說:“你們幹嘛!”


    那穿著土氣的男人聽陳樂一吼,微微愣了一下,轉瞬又露出一個笑臉,略微有些歉疚的道:“那啥……兄弟,打聽一下,這裏是不是住著個叫餘洛的?”


    陳樂斜眼瞅著他,也不點破我就站在這人麵前的事情,口氣依然不帶絲毫客氣,又吼道:“你找他幹嘛!”


    也不知那人被這麽吼心裏是什麽樣的想法,朝前走了兩步,靠近陳樂一些,尷尬的笑道:“是這樣的,我這弟兄現在身體不好,說什麽也要到這個地方來,要找個叫餘洛的。我想著可能是他親戚,就送他過來了。但來了半天也沒人給開個門,興許不在家。就跟你們打聽打聽。”


    他憨笑的說著,但大概意思我也明白了,就一麵提防著他,一麵朝前走到門邊,仔細看了看王順的樣子。


    王順此刻閉著眼睛,身子隱隱有些發抖,嘴唇都快成青色的了。


    我看清楚,忙轉頭說:“這叫身體不好?這他媽離死也不遠了吧。”


    那人一聽我這話,不樂意了,臉上的笑容也頓時消失不見,衝我道:“誰也不知道他究竟咋了,但這人總不能紅口白牙的咒別人死吧。你們要是不知道這裏有沒有那個叫餘洛的,也就別跟這瞎耽誤功夫,誰還欠你們似的。”


    我一看他來氣了,我就把到口的話給咽了迴去,隻望著陳樂,卻看到他也在望著我。


    如今擺在我們麵前的問題,就是我倆該不該承認自己的身份。


    這人找到了家門口,肯定是有我們地址的。隻是不知道這地址是王順告訴他的,還是另有其人。按理說,我其實很想抓住王順,把他當做一條線索或者突破口,但考慮到如今這殺機四伏的處境,我覺得還是躲一躲微妙。


    因此我朝大街上一指,對那土氣的男人說:“這裏沒你說的那人,別在我們家門口擋著,要找人上別處找去。”


    這人聽我了我的話,似乎有些怒意,但估計考慮到我和陳樂這兩個人一起,他也打不過,索性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嘴巴裏說些不幹不淨的話,轉身走到門邊,把地上的王順給背起來,繞開我和陳樂朝大路上去了。


    我和陳樂沒有立即開門迴家,而是站在門口,就看著那人的背影,見他是不是迴頭朝我們看上一眼,嘴巴裏還是在罵罵咧咧的,但離開的腳步始終沒有停下來。


    待他們走出一段距離,陳樂才小聲對我嘟囔,說:“你在家裏等著,自己小心一些,我悄悄跟上去,看看這兩人要去哪裏。”


    我們都擔心再次沒了王順的行跡,但他這樣突然出現,還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又更加讓我們擔憂。我就害怕,要是剛才我們把王順留在家裏,他要死在裏麵,突然變了個鬼,這不是自找麻煩嗎。


    所以陳樂提出跟蹤這個想法來,我並沒有阻攔,甚至害怕危險出事,還提出自己跟著他一起去。


    但陳樂直接否決了,他苦口婆心的衝我道:“我的祖宗,別人就是衝著你來的,你這跟著去了,要是個陷阱,那你不是自投羅網?你在家好好呆著就行了,我離他們遠些,走到哪隨時跟你報告。”


    我一聽也有道理,隻能點頭答應,看著陳樂好像做賊的似的慢慢跟著去了,身影消失在我眼前,我這才迴到屋裏。


    但我那種緊張的情緒,卻一直沒有放下,因此坐在沙發上,也不停的問陳樂他那邊的情況。


    陳樂不時給我迴複一條信息,內容很普通,普通到我自己都覺得有些難以置信。


    他說那人背著王順去了賓館,似乎準備找個地方休息。但一連找了兩家旅店,別人一看王順那副樣子,都怕人死在店裏鬧出事情,說什麽也不給他們開個房間。現在已經到了第三家門口,別人還是一樣的答複,那人就不樂意了,跟人家服務員吵了起來,就差要動手了。


    看陳樂的描述,不知道為什麽,如果拋開我和王順之間的恩恩怨怨來看,莫名的就覺得這兩人有點可憐讓人心酸。可同情歸同情,換做是我,肯定也不願意給他們留這麽一個房間。


    我坐在沙發上,結合著王順現在的遭遇,思前想後的,想找出一個他忽然出現的緣由來,可就在這個時候,屋門忽然傳來一陣咚咚的敲門聲。


    我皺起眉頭,朝那看了一眼,想著陳樂不應該這麽快就迴來,不知道會是什麽人,大下雨天還來敲門。


    因此心裏有些警覺,慢吞吞的走到門口,對著貓眼想要看個究竟。


    但這一看,我手腳就僵住了。


    我見到一個人,正站在門外,抬手朝著門板上輕輕扣著。而這個人的長相,跟我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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