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即使是初來乍到、一無所知的楚玉兒,都能夠感受得到此刻屋裏的緊張氣氛。


    而坐在太夫人下手的夏錦瀾,更是清楚的看到太夫人撚著佛珠的那一隻手,早已經不知不覺改為了將佛珠緊緊的捏在手心之中。


    夏錦瀾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下意識偷偷看了一眼蘭姨太太。


    蘭姨太太臉上的神色依然溫柔,還帶著淺淺的笑意,讓人觀之可親,可是,她一想到方才蘭姨太太明裏暗裏對於太夫人的挑釁,心頭卻是仍不住跳了一下。


    在她心裏,蘭姨太太即使有個不錯的娘家,得一些她祖父的寵愛,但說到底,也不過是妾罷了,至少先時,她看到的蘭姨太太,對著太夫人都是恭恭敬敬。太夫人說一她絕對不敢說二。


    可是今日瞧著,好像與她印象中的情況又有一些不同。


    夏錦瀾不知不覺想的有些出神,連替太夫人捶腿的手也不自覺的停了下來,直到太夫人聲音冷冷的開口說了一句:“怎麽停下了?”


    夏錦瀾方才發現自己的失態,她連忙低下頭,重新替太夫人錘起了腿。


    而太夫人的視線,她慢悠悠的從錦繡手上的那對金鐲上收迴,她隻是冷淡的說了一句:“伯爺賞的東西,自是好的。”


    說完這句話,她閉上了眼睛,一張臉僵硬的仿佛是雕塑一般。


    蘭姨太太在聽到太夫人說出這話的時候,倒也沒有繼續步步緊逼,她輕輕一笑,也放下了原本舉起的錦繡的小手。


    而在這個時候,夏錦瑟帶著夏錦依從屋外走了進來,她稍稍來晚了一步,並不知道屋裏發生了什麽情況,在門口看到站在大廳中間的蘭姨太太與錦繡之時,她雖然忍不住看了一眼,但倒也知道分寸,目光匆匆掠過,便收了迴來,立刻滿臉帶笑的衝著太夫人跪下請了安。


    似乎是因為夏錦瑟的到來打破了屋裏的尷尬,太夫人對她的態度顯然好上許多,她依然躺在榻上,嘴角卻微微翹了一下,笑道:“錦瑟來了,帶著你妹妹坐下吧!”


    說罷這句話,她將目光轉向了蘭姨太太與錦繡二人,不冷不淡的說了一句:“你們也坐下吧!”


    蘭姨太太麵上沒有絲毫波動,隻是在目光看向錦繡的時候,方才微微翹了一下嘴角,牽著她的手走到了右邊的下首處坐下了。


    錦繡被張嬤嬤抱著坐上椅子後,也不敢抬頭東張西望,低頭看著自己腳上的繡鞋。


    丫鬟們捧著茶水與點心上來時,錦繡不是真的小孩,自然不會被吸引去,所以仍然木訥的低著頭。


    而坐在上首的太夫人雖然表現的好像無視蘭姨太太和錦繡二人,但事實上,自二人,尤其是蘭姨太太進屋後,她就不可能不去關注。


    但是她的目光還是從二人身上移開,最終落在了夏錦瑟的身上,臉上起了些許笑意,仿佛方才的那一幕,並沒有破壞她的心情,她竟然還笑著對夏錦瑟打趣道:“今日,你可是來遲了,比不得你四妹孝順,都替我捶了好一會兒腿了。”


    其實,在進屋的時候,夏錦瑟便注意到了夏錦瀾此時正衝著太夫人賣乖。


    她隻看了一眼,便冷笑的轉了目光,如今聽到太夫人用這種方式提及,她倒也不慌,笑眯眯地抬起了頭,撒嬌輕聲道:“祖母這話說的,可讓錦瑟傷心了。不過今日,錦瑟的確是偷了一點點的懶,知曉祖母疼愛錦瑟,所以才敢這麽大膽的。不如祖母罰我,罰我給祖母捶腿,讓四妹歇息吧!”


    說罷,她便站起了身,朝著太夫人邊上湊了過去。


    而太夫人聞言臉上的笑容也微微加深了些許,顯然夏錦瑟的這些話,頗得她的心。


    低著頭替太夫人捶腿的夏錦瀾聞言,臉上的笑容卻是微微僵硬了一下,但她也馬上抬起了頭,笑著,也軟軟的撒嬌道:“祖母可是嫌棄錦瀾沒有二姐能幹?錦瀾要傷心了。”


    “怎麽會呢?”


    不等太夫人說話,夏錦瑟卻是不想讓夏錦瀾賣乖,連忙開口道:“四妹怎麽這樣想祖母呢,祖母又怎麽會嫌棄咱們姊妹,不過是怕你累著罷了。”


    一邊說著,夏錦瑟卻是一邊想往夏錦瀾的方向靠過去。


    夏錦瀾感覺到了夏錦瑟的意圖,連忙開口道:“二姐,我不累,伺候祖母怎麽會累呢?”


    “四妹不用硬撐的,都是自家人……”


    “……”


    太夫人嘴角含笑,眼裏卻是沒有任何的笑意,冷眼瞧著底下兩個“孝順”孫女爭先要伺候著她,直到夏錦瑟與夏錦瀾二人爭的起了一絲火氣,她方才將自己的腿從小矮凳上收了迴來,放在了鞋子上邊,笑道:“行了,祖母知道你們二人的孝心,這會兒也不早了,該是去上學了。日後日子長著呢,也不差你們這一時半會兒的盡孝。”


    “祖母說的極是,爹娘也說了,對祖母的孝心,不在於一時的殷勤,而應該一直都保持著孝心才是真的。”


    夏錦瑟雖然沒有討得好,但對於自己攪了夏錦瀾的賣乖,顯然也滿意了。所以沒有戀戰,便站了起來,奉迎著太夫人又這麽說了一句。


    夏錦瀾心中自是一肚子火氣,但她向來都極懂得看場合眼色,倒也沒有失態,隻是站起之時,臉上卻是沒了笑容,她卻是不知,往日裏向來口舌不如她靈活的二姐,這病了一場,仿佛是開了竅似得。


    她忍不住抬頭去看夏錦瑟,卻發現對方也正看著她,目光對視之時,夏錦瑟微微一笑,眼裏透露出了挑釁,也讓夏錦瀾忍不住緊咬了一下自己的牙齒。


    安靜坐在下首的錦繡對著這副場景,倒是已經習以為常,反正,每日她來太夫人處請安,總能夠看到自己那兩位堂姐這麽明爭暗鬥一番,其激烈程度恐怕不亞於後院姬妾爭鬥。不過,往日裏向來都是夏錦瀾占了上風的局麵,今日仿佛是有些不同了……


    但這也與她無關,錦繡這會兒無比慶幸自己是二房的姑娘,雖說太夫人對二房恨得咬咬牙,但總歸不會對她一個小孩子明麵上做出什麽事情來,頂多讓她當隱形人罷了,這可比費盡心思去討好太夫人要輕鬆多了。


    錦繡正暗暗慶幸之時,正好瞧見夏錦瑟和夏錦瀾二人彎腰蹲下了身子,竟然一左一右替太夫人穿起了鞋子。


    而太夫人倒也沒有說話,任由這二人替她穿好了鞋子,真將這兩個庶子所生的孫女當成了丫鬟使喚。


    等到夏錦瑟和夏錦瀾替太夫人穿好鞋子站起後,太夫人捧起了茶盞,喝了一口茶後,笑著看過兩個恭敬站在她麵前的孫女一眼後,慢慢開口道:“時候不早了,你們二人也該去上學了,莫遲到了。”


    “是。”


    夏錦瑟和夏錦瀾聞言,連忙行了一禮。


    而原本坐在底下隻將自己當成隱形人的錦繡聞言,也正想站起來的時候,誰知,太夫人卻突然目光如炬的看向了她這邊,差點沒把錦繡嚇得從椅子上跌下來。


    她這心神未定,卻聽得太夫人竟是難得的與她問起了話:“今日仿佛是五丫頭第一日入學?”


    “是。”


    錦繡屏氣連忙迴答了一聲,隻豎起耳朵等著太夫人接下來要說的話。


    太夫人卻並沒有再看錦繡,而是將目光看向了坐在她下首的楚玉兒身上,慈愛的笑著:“玉兒以後就跟姐妹在一處上學吧!”


    “多謝外祖母。”


    楚玉兒聞言,連忙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衝著太夫人一臉感激的開口道。


    太夫人自是滿意的點了點頭,又是細心叮囑了楚玉兒幾句,一副長輩關心慈愛小輩的作態。


    而恭恭敬敬站在座位前邊的錦繡卻有些尷尬了,感情太夫人隻是隨口問一句……


    她有些百無聊賴的看著自己腳尖,心裏算著待會兒離開的時間時,卻突然聽得太夫人又出聲叫了她的名字。


    錦繡心裏深深歎了一口氣,恭敬應聲。


    太夫人雖然叫了錦繡的目光,但目光卻並沒有看向錦繡,而是看了一眼蘭姨太太後,麵無表情收迴目光,眼瞼鬆鬆的耷拉著,語氣冷淡開口道:“五丫頭一向懶散,入了學可不能夠這般了。和你幾位姐姐好好學學,莫丟了咱們勇誠伯府的臉麵。”


    “是。”


    錦繡低頭無奈應聲,到了這會兒,她也終於聽到了屋裏其他姐妹站起離開的聲音,她小心翼翼的抬頭看了一眼上首,卻發現太夫人已經閉上了眼睛靠在榻上,於是她連忙隨著蘭姨太太,輕手輕腳走出了廳裏。


    一走出這大廳,錦繡便深深的鬆了一口氣,她迴迴到太夫人這兒,隻覺得壓抑氣悶的很。


    其實並不僅僅是心理上的原因,而是太夫人屋裏一直點著一股味道十分奇怪的香,香氣太過於濃重,也膩的難受,讓人透不過氣來,反正錦繡每迴聞著,便覺得全身都不舒坦。


    錦繡出門這鬆了一大口氣的模樣,倒也讓蘭姨太太忍不住笑了起來,她自然也是知道錦繡這副神態的緣由,先時錦繡也不止一次提及過自己聞不慣太夫人屋裏點的香這事兒。


    錦繡畢竟還是孩子,嗅覺敏感了些聞不慣也是正常,可太夫人始終是太夫人,聞不慣,也隻能夠讓孩子忍了。


    她有些心疼的伸手摸了摸錦繡的頭,輕聲道:“迴頭給你做一個薄荷味的香囊掛身上驅驅味道,好不好?”


    “多謝姨太太!”


    錦繡聞言倒也沒有客氣,對著自己的親祖母,她才不會客氣。


    蘭姨太太唇邊笑意加深,還想再說什麽的時候,卻聽得後邊傳來了一陣略微急促的腳步聲。


    轉頭看去,瞧見夏錦瑟正朝著這邊趕來,雖然步子依然小小保持著大家閨秀之態,但邁出的步子卻是急了一些。


    夏錦瑟瞧見蘭姨太太和錦繡停下腳步轉頭看她的時候,眼裏一亮,臉上也露出了笑容,她連忙又加快了一些自己的腳步,走到了錦繡跟前,未等氣息平穩下來,便親熱的抓住了錦繡的手,笑道:“五妹妹,你今日第一天上學,我帶你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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