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陳良洗漱一番出來後,庭院裏的人都已經離開,隻有許意枯坐在石凳上,靜靜出神的望著天際。


    “許兄。”


    許意轉過頭,麵色柔和的笑道:“來,坐。”


    “天下無不散之宴席,許某能與你們相聚甚是開心,可惜就是時日太短,不然定要多把酒言歡,暢談古今。”


    陳良笑了笑,自然的落座在石凳上,自從昨天推杯換盞、酒中歡笑後,兩人也算成為了朋友,男人之間能不能看對眼,隻需幾壇酒水下肚便知。


    “時日雖短,可在下已經將許兄當成同道中人,海內知己了!”


    聞言,許意愣了一下,隨後大聲歡笑道:“同道中人嘛,有意思,這些年來你第一個與許某這般說的人。”


    “哈哈,等許兄病情好些,兄弟坐莊,請你去一趟武鄉城嚐嚐山珍海味,那裏的海鮮可不是一般美味。”


    “嗯,這話我可記下了。”許意笑著撫了撫掌,隨後笑容漸漸收斂,武鄉城離小山村並不遠,但今後他恐怕再無機會去了。


    這些年來他一直藏在這裏苟延殘喘,等待天機,而現在,天機未現,他卻要死了......


    許意抬了抬頭,目光正視陳良,說起了正事。


    “天下亂象漸起,雁西郡已經不再安全,無論是那些邪教子弟,還是山間小妖,在未來定然會禍亂雁西,所以我想讓你們帶著離兒一起離開,護她一段時日。”


    “離兒她非尋常小妖,這些年來呆在我身邊成長有限,等離開這雁西後,以她的天賦不假時日就能踏入中三境,就算成為一代妖王也不稀奇。”


    “那時,就算亂世來了,我想她也能安然對待,無人再敢貪圖她的眼睛。”


    等許意說完後,陳良點了點頭,一臉認真的說道:“許兄將離兒囑托給我,是信得過我陳某人!”


    “許兄放心,在下一定會照顧好離兒的!”


    不知為何,被陳良如此認真的一說,許意心中反而有些不放心起來了,這貨到底靠不靠譜。


    “離兒雖然叫我公子,實際上我心中一直把她當做女兒一樣對待,她性子溫順,有時膽怯,害怕陌生,一點也不像一隻妖。”


    “我常常和她說,好妖不能這樣當,好妖也是妖,妖是要兇一點的,不然容易被人欺負......”


    “現在一想,光陰似箭,轉瞬間已經十五年了,她還是不會兇人,陳兄弟,未來的世道會很殘酷,我希望你能多照顧照顧她,最好能教會她為妖處世的技巧。”


    許意不放心的又叮囑了幾句,同時將袖袍裏早已準備好的伴身書卷取出,遞給了陳良,說道:“這是我早年的作品,算不上什麽稀世珍寶,但能讓你們少走一些彎路,算是為兄的一番心意吧。”


    陳良隆重的接過書卷,心緒複雜。


    他知曉許意是很厲害很厲害的大修士,甚至一言一行都暗合大道,渾身有一股謫仙的氣質,而今天,他卻意識到了,眼前這名瀟灑的謫仙或許就要隕落了。


    就算不用天眼通查看,陳良也能感受到對方身上散發的濃濃死意,就算是有通天本領的大修士也難逃死亡,心中不禁泛起失落與傷感。


    陳良笑容苦澀,以開玩笑的口吻說道:“許兄,你這是托孤嘛,搞得那麽悲情。”


    許意笑道:“人生在世,難逃一死,我隻希望我的死有些價值。”


    “離兒繼承了我的理念,陳兄弟也非池中之物,你們兩人我很看好,相信未來不會讓我失望。”


    “許兄,你的病真的醫治不好嘛?”


    許意搖了搖頭:“神仙難救。”


    陳良雙目一凝,說道:“就算是氣運,也無法救治?”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提起這一點,甚至暗示出了自己的身份。


    雖然陳良知曉對方或許隱隱察覺到,但很多事情隻要不擺在明麵上,誰也無法確定,這樣對他,對自己,都好。


    許意似乎也沒想到,對方會忽然提起氣運,神情不由沉默了片刻,隨後才開口道:“氣運不是萬能的,陳兄弟,你要牢記這一點。”


    “氣運雖然可以讓天意青睞於你,但天意難測,不是每一次危機每一次機遇都能用氣運來解釋,來渡過。”


    “氣運是好東西,同時也是個禍福相依的壞東西,它的能力是有限的,古往今來,氣運之子有幾個是好下場的,不能走上無冕的寶座,就會淪落到仙神的階下囚。”


    “尤其是野生的氣運之子,這一層身份甚至不能與外人道也,不然讓中州的名門大派、天宮魔教的人知曉,你將永無安寧之日。”


    “至於我的病情,很遺憾,氣運救不了,在我將本源留在聖院時,這天底下就已經沒有什麽東西可以救得了我了。”


    許意搖著腦袋,臉上沒有什麽遺憾,隻是將一些利害關係說明。


    其實氣運雖然救不了他,可如果陳良能將一大半氣運給他,那他也能再苟延殘喘數年。


    但苟延殘喘有什麽意義,為此不惜違背自己的信道,不值得。


    他許意,不是貪生怕死之輩。


    陳良眼神失落,在對方話語將盡時,忽然抬頭,有些疑惑的問道:“本源?聖院?”


    “許兄,難道隻要找迴那什麽本源就能醫好病情?”


    許意失笑道:“從一定角度上來說是沒錯,可這事你就別想了,沒有人能從聖院裏帶迴我的本源,難道你還想在短短幾日後去找聖人打上一場?”


    聖人,在這個世界上可不是指功績夠大的普通人,而是貨真價實的開創道法的先驅,他們比天上的仙神地位更高,連各大皇朝的皇帝都會每個一段時日去朝拜聖人塑像。


    至於實力如何,沒有人見過,因為聖人動手過的年代距今已經不可推測,反正就算有見過的,不是死了,就是還在天上做神仙。


    陳良咽了咽口水,難道世上還有活著的聖人?


    與聖人動手,即便他再怎麽自信也不敢啊,人家一根手指頭,哦不,吹口氣就能弄死自己!


    沒法了,看來許兄死定了!


    陳良心中傷感的拍了拍許良的肩膀,完全不提剛剛的事情。


    “許兄啊,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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