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仲廉怎麽可能沒事!


    他深吸了一口氣,將心底翻湧的氣血狠狠壓下,一雙眼死死盯著麵前的賈氏和薑蘅:“這究竟是……怎麽一迴事!”


    他仍然不敢相信,他好端端的兒子,怎麽會就這樣成了死胎?


    薑蘅眼眸低垂:“二叔,您節哀。”


    賈氏則在一旁煽風點火:“是啊?想必若是這中間出了什麽差錯的話,阿蘅也應當是無心之舉。孩子……已經這樣了,您再怎麽追究也無濟於事了。”


    她掩著唇:“您身體要緊不是?”


    好話壞話都讓她一個人說盡了,薑蘅便站在那裏,一言不發,教人一看便看出來她的心虛與自責。


    畢竟這薑府裏誰不知道這位大小姐的嘴臉,沒理她尚且比旁人強硬三分,若是有理,卻被夫人這麽明裏暗裏擠兌,她早就鬧翻天去了。


    這會兒她竟然罕見地沉默下來,任賈氏言說,實在不得不令人遐思多想。


    就連薑仲廉看她的眼神也有些不對勁:“阿蘅,你怎麽不說話……莫非這事當真和你有關係?”


    說到最後,他的語氣已經有些沉痛的意味。


    薑蘅低垂著眼眸看著鞋尖上的汙泥,語氣裏多了些連她自己都難以確定的懷疑與遲緩:“二叔,我不知道……小廝找到我的時候,花姨娘已經見紅了……”


    這樣大的事情,薑仲廉也不好全怪在薑蘅一個人頭上,就算他心裏恨怨,但看向薑蘅的眼神仍然是慈愛的。


    他點點頭:“我知道了,你也忙了一晚上,先迴去吧。”


    花月的事是家事,既然如此,自然要關起家門來說話。


    薑蘅到底是大房的姑娘,在薑仲廉心裏,她與外人沒什麽兩樣。


    在場的人都是伺候在各院主子身邊的人精,見老爺這般發話,便也就清楚了大小姐究竟是怎麽樣的貨色——沒事的時候自然是可以將她當成大小姐尊著敬著,但出了事,她也無非就是個沒人撐腰的孤女。


    不會有人就此覺得她與花月的事沒有幹係,大家都隻會認為,老爺沒有再細查下去,是顧念兩房的情分。


    而賈氏要的,也正是這樣的結果。


    薑蘅在薑府裏作威作福太久了,雖然她在府中好像沒有插手過什麽事情,但因為在外頭聲名顯著的緣故,在府中地位也水漲船高,再加上她手段狠辣,芳汀苑裏三不五時便有犯了錯的下人被橫著抬出去。


    就拿前段時間來說,府裏盛傳芳汀苑又抬出去一個做粗活的壯漢,四肢都被卸下來,腿上一片血肉模糊,隻是那人被蒙了臉,到現在也沒有查出來究竟是誰。但這並不妨礙下人們對她的忌憚。


    賈氏既然想清楚了要斬草除根,為自己和女兒鋪路,自然不能讓薑蘅再像從前一樣令出府中,莫敢不從,便想了這麽一樁計謀,既毀了花月,又能動搖薑蘅在府中的地位——倘若她不做點什麽,隻怕薑蘅也要覺得自己也是這府中正經的主子了。


    她笑了笑:“是啊阿蘅,今天的事……你也別放在心上,生死有命,花月和她那孩子雖然可憐,但……”


    她這麽一說,又做足了大度的模樣,叫旁人看了,誰不得誇一句真是當家主母,言行有度?


    薑蘅聽了她的話,唇角勾出一個漂亮的弧度,她明豔的麵容上露出凜冽的笑意:“二嬸,您在說什麽呢?我當然不用放在心上了,畢竟這種事,我也不是第一迴見了。您想聽聽我知道的,上一個和花姨娘一樣悲慘的女人的故事嗎?”


    薑仲廉猶在扶額歎氣,聞言驀然抬頭:“阿蘅,你這是什麽意思?”


    賈氏麵上的笑也幾乎維持不住,她心裏升起不好的預感:“阿蘅是不是受了什麽打擊?你的話,二嬸怎麽一句也聽不懂?雲屏,還不快送你家小姐迴去?”


    薑蘅聘聘嫋嫋立於堂中,環視一圈,道:“阿蓉妹妹怎麽沒來?也罷,她來不來都不要緊。”


    她歎了口氣,看向薑仲廉:“二叔,前些日子,我的人去了臨江一趟,聽說了一個故事,我覺得,可能你會有興趣聽聽。”


    薑仲廉並不知道她要說什麽,但是聽見“臨江”兩個字,他已經本能地微微坐直了身子,做出側耳傾聽的模樣。


    薑蘅看了賈氏一眼,開口道:“其實開頭是很老套的,無非就是無所事事的富家子弟離家遊玩,在臨江邂逅了如花似玉又善解人意的心上人,而後兩人便指天為證,許下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的海誓山盟。”


    “離奇的在後頭,他的心上人有個妹妹,竟然也喜歡上了這位富家子弟。於是便不惜下了狠手,找到一種藥,命人摻進姐姐天天喝的湯藥裏,可憐她那姐姐,還沒來得及嫁予良人,便被家裏人發現她無媒苟合,隨即誕下死胎,又被族人視為不祥之兆,竟是狠心將人杖殺。”


    “這種家族密辛,自然是見不得光,富家子弟到最後也不知道他的心上人居然是以這樣慘烈的方式丟了性命,畢竟臨江坊市之中一直傳聞,是那位小姐生了重病,這才一屍兩命,不治身亡。如果我沒猜錯,這個傳聞,也在她妹妹口中得到了證實,你說是吧,二嬸?”


    薑仲廉猛地看向賈氏,平日裏不苟言笑的男子此刻通紅著眼眶,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發妻,卻好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眼裏充滿了探究與追尋。


    賈氏曆經多少次大風大浪,自然不可能被薑蘅這麽幾句話打倒,她神情淒婉,迎上枕邊人的目光:“同床共枕二十餘年,如今因為阿蘅的幾句話,你甚至來不及求證,就已經認定她說的人是我?”


    她不去看薑蘅,隻認真看著自己愛了二十餘年的男人,目光中猶有堅韌,但又難掩傷心。


    薑仲廉快要動搖,卻又聽見薑蘅接著道:“後來,富家子弟與心上人的妹妹成親二十餘年後,他納了妾,並且有位鐵口神算,一言斷定他的妾室腹中懷的是個男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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