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遠洲又生起氣來。


    既氣薑蘅手段下作,也氣自己居然著了這麽下作的薑蘅的道。


    薑蘅正在吃柑橘,這時節的柑橘,盛在紅釉的盤子裏,不用剝開都能教人聞見香甜的味道。


    雲屏搬了個小凳坐在旁邊為她剝橘皮,又把橘子分成一瓣一瓣,去衣抽絲放進另一隻白瓷盞裏。薑蘅就坐在窗邊,慢吞吞地拈著她剝好的橘子喂進嘴裏。


    指上偶爾沾了橘子的汁水,她就伸出舌尖輕輕舔一下。


    說不出來的色氣。


    雲屏偶爾看到一眼,就麵紅耳赤,急忙低下頭去,心慌意亂地繼續剝橘子。


    薑蘅是很享受這樣的時光的,迴玉京之後,她鮮少能有這樣閑暇的時候。


    然後她就聽見係統的聲音響起:“攻略對象顧遠洲,攻略進度二十分之二。”


    薑蘅更開心了,神情都明快起來。


    所以在吃完橘子之後,她洗了洗手,用絹帕擦幹,對雲屏道:“收拾一下,陪我出去一趟。”


    雲屏很乖,薑蘅吩咐什麽她從來都說是,也不會多問,這一點最合薑蘅心意。


    主仆兩很快就出了門,在門口薑蘅又與薑壽海打了個照麵,但這一次薑壽海很明顯吸取了之前的教訓,一句話也沒敢多說,老老實實地和薑蘅行過禮之後,便往裏去了。薑蘅則往外,帶著雲屏上了馬車。


    雲屏一開始還不知道自家小姐要帶她去哪裏,等下了馬車,見著麵前肅穆森嚴的府邸,還有門匾上鐵畫銀鉤的“大理寺”三個大字,她不由得兩腿顫顫,扒著薑蘅的衣袖,輕聲道:“小……小姐,我們真的要進去嗎?”


    她出身在京郊的一個荒村裏,在今天之前,她甚至對“世家”這兩個字意味著什麽都不清楚。而大理寺,在她這樣的小人物眼裏,更和吃人的地獄沒什麽兩樣。


    薑蘅歎了口氣:“跟著我,膽子不大一點可不行啊。”


    雲屏抓住薑蘅衣袖的手鬆了鬆,而後又聽見薑蘅話鋒一轉:“不過如果你實在害怕,就在外麵等著我,也不是不行。”


    這句話反而給了雲屏勇氣。


    是啊,她家小姐這樣厲害,她又怎麽能給小姐拖後腿呢!


    她搖了搖頭,咽了口口水,結結巴巴道:“奴……奴婢不怕,奴婢陪您一塊兒進……進去。”


    薑蘅“嗯”了一聲,又好笑地看著她:“那你還不鬆手?”


    雲屏猛地一下把手縮了迴去。


    兩人沒走幾步,就被守門的侍衛攔下:“來者何人?”


    “薑家薑蘅,請見少卿大人。”


    薑蘅的名號,在玉京早已經傳開了。


    官府衙門辦事的人,腦子總是要機靈一些,不會像門房馬夫那般狗眼看人低,盡管薑蘅的到來令侍衛感到驚詫,但他也沒有擅作主張對薑蘅下逐客令,而是衝她點了點頭,請她稍等,轉身進去為她通秉。


    葉崢也聽說過薑蘅這個人,但即便如此,在聽侍衛說薑蘅要見他時,他仍然滿頭霧水,想不通究竟是什麽事能將他和這位貴女聯係在一起。


    “她有沒有說,她是為了什麽事前來?”葉崢想了一會兒,又問麵前的侍衛。


    侍衛搖了搖頭:“未曾。大人,要見嗎?”


    葉崢思量一會兒,道:“將她請進來吧,好歹是未來的世子妃,莫說是我,就算大理寺,也該給她這個麵子。”


    侍衛垂眸,拱手退下,不多時便將薑蘅帶了進來。


    葉崢從前隻聽說過薑蘅的名號,這還是頭一迴見她。也是這時候,他才明白,什麽叫做百聞不如一見。


    玉京關於這位命途多舛的薑大小姐,好像總有諸多流言,縱是無心,同僚屬下之間偶爾的閑談被他聽在耳裏,也足夠他知悉薑大小姐的生平了。


    他想象中的薑蘅,應該是灰暗的,像木架上,院牆下的藤花,一時鮮妍之後,便也就枯萎,乃至褪色了。


    可現在他才知道,他的想法有多愚蠢。


    麵前的薑蘅雪膚烏發,黛眉絳唇,一雙丹鳳眼無情還似有情,鬢邊斜插金步搖,婉轉婀娜。


    入官場之後,葉崢也見過不少名姝美人,可沒有誰像薑蘅這樣,靡顏膩理,既冷且豔,好像僅僅一縷眼風掃過來,便能摧折心神,顛倒魂魄。


    他想,大抵有些人的出現,就是為了讓你親眼見證,有些美,會永垂不朽。


    一時怔忡之後,葉崢迴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經下意識從圈椅上站了起來。


    在他打量著薑蘅的時候,薑蘅真的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麵前年輕的少卿大人。


    係統適時地為她提供他的身世來曆:寒門出身,十年苦讀換得金榜題名,而後入翰林做了編撰,又過了兩年,擢升大理寺少卿。


    真是令人驚詫的晉升速度。


    除卻葉崢本身的努力與天資之外,薑蘅想,這恐怕與顧遠洲也脫不了幹係。


    葉崢是顧遠洲的人,是玉京朝中人盡皆知的事。


    她收迴思緒,反客為主地在另一張黑漆圈椅上坐了下來,對葉崢道:“今日不請自來,是為了平陽侯世子的事。”


    葉崢麵上一直掛著溫和的笑意,為著薑蘅容色之盛,也為著她身後的薑家與誠王府,可聽到她說平陽侯世子,他眼神驟然變得淩厲起來,雖然笑意未減,但方才的溫和意味卻完全消失了。


    隻剩下警惕與提防。


    他嘲弄道:“大小姐不會覺得,你有這個本事說服大理寺放人吧?”


    平陽侯世子江恕,是三天前他親自去擷芳樓帶迴大理寺的。


    擷芳樓的花魁越綺娘在三天前,被人發現死於閨房之中,而那個時候,她身邊隻有赤身裸體,滿臉惶恐的江恕。


    擷芳樓是玉京最負盛名的勾欄之地,不少達官顯貴尋歡作樂的首選之地。


    這樣的地方裏出了命案,死的還是第一名妓越綺娘,朝野上下,無數雙眼睛都盯準了大理寺,各方勢力相繼施壓,一定要大理寺給個交代。


    葉崢無法,隻得把江恕押迴大理寺。


    三天裏,平陽侯府那邊也找了許多人來大理寺試圖說情,都被葉崢打發走了。


    他沒想到薑蘅居然也是為了這件事而來,一時簡直不知道該歎平陽侯府病急亂投醫,還是該說薑蘅未免太不自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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