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南沅卻似乎並未注意到眾人的反應,她坐到穆瑤早就給她準備好的琴台前,輕輕撥動琴弦。


    片刻之後,淒婉悠長的琴聲從她手下飛泄而出。


    她眉眼微簇,神態認真,琴藝亦是精湛,如山間流水一般,穿過眾人心扉,清澈,卻又徹骨的冷。


    一時間,全場皆靜,各露異色。


    尤其是皇帝,握著茶杯的手緊緊攥著,眼底帶著狠厲。


    “又開始了嗎?”堆秀山下,有女子小聲問道。


    “可不嘛,這齊王殿下,可不是個省油的主兒,不達目的,他怕是不會罷休的。”


    “也著實太倔強了些,在這樣的場合彈這樣悲戚的曲子。”


    “聽說他那位就是在這重陽之日被大皇子羞辱,之後譜此曲後一丈白綾結了自己的命。說起來,齊王也是個癡情的主。”


    “是癡情,這不,新找的丫鬟跟她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聽說這曲子,今天也是這丫鬟彈的。”


    “可惜了,這麽優秀的齊王,卻隻可遠遠看著,此生就莫要惦記了。”


    “槍打出頭鳥,齊王再好,也不是個可以托付終身的人,我等,看著就好了。”


    不遠處,林玉嬌冷眼瞧著這些個官家小姐議論,心裏得意的。


    還算都有些自知之明,三表哥這樣的人,豈是你們能惦記的。


    摘星閣上,小南沅一曲畢了,冷眼掃過眾人,那孤傲冷豔的氣勢,宛若宋南湘在世。


    她從琴台上走過,來到殿前,跪地行禮:“陛下,奴婢獻醜了。”


    穆啟元冷冷看著她,隻覺得心裏說不出的慌張。


    他身居高位,大權在握,平日裏不知決定過多少人的生死。唯有宋丞相一家,他確實問心有愧。


    但他沒有錯,身為皇家,為了自己的臉麵,有些犧牲是必然的。


    他認為他的兒子也該這麽想,卻沒想到,總有不聽話的,每每重陽之日,都在用琴聲劈裏啪啦打他的臉,讓他如鯁在喉,坐立不安。


    “退下吧。”穆啟元冷聲道,卻再也沒有心情繼續下去,更不想在看到那對兄妹和這個突然出現的丫鬟。


    “朕,有些倦了,之後的鬥詩大會,就由櫸兒代為主持。待到晚宴,朕再迴來。”說著,他從椅上站起,由太監攙著,往下麵走去。


    “恭送聖上!”


    穆啟元一走,首次被委以重任的穆北櫸立馬就神氣起來。他走到眾人前,神態倨傲。


    “今日,德蒙父皇恩寵,此次鬥詩大會就由我來主持,接下來……”


    小南沅瞧著他得意的模樣,嘴角一撇,湊到宋南沅耳邊道:“王爺,我們走吧。”


    “走?可以走嗎?”


    “陛下都不在了,我們還待在這幹嘛?”


    “哦,那好吧。”反正她早就無聊透頂了,而鬥詩,她又不會,留下來還不是被懷疑。


    旁邊的穆瑤也站起來,示意他們一同下去。


    穆北櫸見他們三人完全不把他放在眼裏,臉色一黑。但礙著眾大臣的麵子,終是沒有發作。


    “哥哥,我們這樣做,是否有些過了?”禦花園裏,三人離了眾人,穆瑤低聲問道。


    “啊?”宋南沅有些不太明白她這話的意思:“不就彈一首曲子嗎?有什麽過的。”


    “哥哥,我知道你思念南湘,想要為她伸冤,但看父皇的態度,應該是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他畢竟是一國之君,你再這樣倔下去,我怕他會……”穆瑤沒有繼續說下去。


    宋南沅完全聽不懂穆瑤在說些什麽。


    為宋南湘伸冤,難道宋家的事都是被冤枉的?但這事又跟彈琴有什麽關係?


    小南沅瞧著宋南沅那一頭蒙的樣子,隻怪自己前世把她看得太緊,喂得又太飽,養成了一團漿糊。


    “平陽公主,就算陛下要做些什麽,他也隻會無功而返。皇位是陛下的,但真正做主的人,從兩年前開始,就不再是陛下了。”


    穆瑤被這話驚出了一身的汗,她看看左右無人,厲聲道:“這是什麽地方,你如何能說出這種話來!且不說這話被旁人聽了去,你性命不保,單單是哥哥都要被連累。”


    宋南沅也不知道小南沅哪來的這麽大的膽子忙道:“小南沅你別亂說話。”


    小南沅淡淡一笑,道:“王爺,您別忘了您原本的夢想。如今陛下恣意妄為,後宮淫亂,金人又虎視眈眈。若是再這樣下去,怕是整個江山都要因他而葬送。您若不扛起這重任,還有誰扛得起?”


    宋南沅不敢想象小南沅這番話的真實意圖。


    這若是上一世的穆北柘,她絕對相信他有這個本事取而代之,成為新一任帝王。


    但他沒有,說明他無意此事,或是皇帝命長怕落下話柄因此不敢。


    前一世穆北柘不敢,這一世宋南沅更不敢。


    “妹妹,我絕對無意於……”


    “王爺,琴桑說過,皇帝不勤快,底下的臣子就該勤快些,勸諫警醒是您的職責。為了這江山社稷不被陛下毀於一旦,您必須大權在握,必須強勢。讓他知道,您想要做的事,他必須聽著。”小南沅沒有給宋南沅說話的機會,隻看向穆瑤道。


    這樣的話,他前世也跟穆瑤講過。父皇是個欺軟怕硬的,當年能登上皇位全憑運氣,因此總在這位子上坐得戰戰兢兢。


    偏他又安於享樂,無治國之才,強勢,是他不得已而為之。


    向來琴桑的意思,就是哥哥的意思,亦是穆瑤最信服的話:“哥哥,我知道,你心懷天下。但我聽說這次不一樣,父皇他似乎動了真怒,聽說他已經步好……”


    “公主放心,王爺已經知曉,並自有安排,宮內陰險,您保護好自己。”小南沅代宋南沅答道。


    穆瑤有些奇怪的看著小南沅,但見宋南沅對她的代答並無半點不滿,應下:“哥哥不必擔心我,有姨母在,我不會有事。”


    ……


    慈寧宮內,穆啟元一臉怒氣衝了進去,看到素麵朝天的皇後正在窗前作畫,氣不打一處來。


    “皇後,你如今倒是清閑,事事都不參與,你可知那穆北柘他有多囂張!”


    “兒子是你養的,氣也不是我給你受的,要撒氣,你去找他啊!”皇後將一株絳紫色的菊花完筆,態度冷淡。


    “阿姝,我知道你怨我,但這次你必須得給我出出主意了,我是否要……”


    “滿朝文武都是他的人,陛下您除了此法,還有其他的法子嗎?”


    穆啟元聞言眼神暗了下來,是掩飾不住的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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