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衝沈——沈晾來的?”盧蘇麒的筆愣在半空,抬頭看向王國。


    一旁的楊平飛看了他兩眼,忽然笑起來湊近他說:“你才當記者沒多久吧?沒超過十年吧?”


    盧蘇麒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說:“工作剛滿三年。”


    楊平飛笑道:“難怪呢。我說你一個做新聞的,還能不知道沈晾。”


    盧蘇麒的臉有點紅,想要掏出手機查一查,楊平飛就看穿了他的意圖。“別查了,你查不到,他的信息這幾年該刪的都刪了。”一旦一個人在媒體上保留不下半點東西,他很快就會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中。這就是為什麽明星要不斷上頭條,不斷曝光。沈晾在十年前的確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但是十年過去,再記得他的人就沒有那麽多了。有心想查的人也已經沒法在網絡上再找到有關於他的信息。當政|府想要抹消一個個體、一個事件時,它的力量是龐大的。當年的wc地震,地震局曾經在有預兆時預報過,因為正值國內大事件,環境和諧期間被隱瞞下來,導致了後事震驚全球的災難,但現在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特殊部門被公開,沈晾這樣的特殊人物的存在被受到肯定,雖然還沒有全麵解禁這方麵的話題,但是他們犯罪以及伏罪後的去向已經不能再是“機密”。


    沈晾的過去曾經被用各種方式悄悄的、隱秘地抹消,記得他的人許多是體製內的人員,還有部分和他所涉及的案子相關的人員,盧蘇麒不知道沈晾,因為他年輕,也因為他之前與此並不相關。


    聽到楊平飛的話,盧蘇麒楞了一下,皺起眉問:“他是個什麽人?”


    “曾經是個法醫,後來是個案犯,現在嘛,假釋出獄,還有半年就清清白白。”王國輕描淡寫地說道。


    一旁坐著的幾個入職也沒幾年的警察有些並不非常了解沈晾,都豎起了耳朵。


    “案犯?!”盧蘇麒瞪大了眼睛,“什麽案?”


    “謀殺案,”王國說,“十起。”


    盧蘇麒張大了嘴巴。“我怎麽不知道現在警民一家親這麽落實了啊……”


    十起謀殺案,他居然還沒被槍斃,這在盧蘇麒看來簡直是天方夜譚。更別說這個謀殺犯還在警局裏在刑警大隊隊長的麵前晃悠。


    “這十起案子都是誣告。”王國來了個大喘氣。盧蘇麒這才將自己的下巴收迴去。


    “誣告?”


    “嗯,”王國喝了一口茶,“這事兒挺複雜的,有機會再說吧。”


    盧蘇麒知道這是代表他現在不方便知道這些內部消息。要麽是王國還不被允許透露,要麽就是這消息不能被刊登。盧蘇麒便沒有再開口問,隻是用筆在筆記本上寫下了“沈晾“兩個字,還畫了個圈圈了起來。


    李潮風的案子一目了然。在徹底將他審了個底朝天之後,他們覺得李潮風的提議也不失為一種解決的方式。


    李潮風和普通的三道四道販子不一樣,他的級別更高,甚至曾見過吳不生一麵,對吳不生研究分析了十年,還知道他特別看重沈晾。他能在這裏,說不定是因為吳不生也知道他,還正想把他送過來探探沈晾。


    王國和小組的人商量了一會兒,打算讓沈晾動用他的能力,再將李潮風放迴去來個引蛇出洞。


    會議結束之後,王國摟住楊平飛的肩膀,說道:“打個電話給你輝哥,讓他把沈晾給帶過來。”


    盧蘇麒聽到“沈晾”兩個字就禁不住想要往前湊,王國看了他一眼也沒有阻止,隻是等四周無人了,他低聲對楊平飛說:“一會兒你把李潮風帶出去,讓沈晾和他見一麵,不要給他做預測。然後把他再帶迴來,看守好他。”


    楊平飛楞了一下,反應過來,點了點頭,把一個勁兒想要往他們身上貼的盧蘇麒一把摟了過來說:“來,你跟我走。”


    王國看了一眼笑了,說:“對,把他帶上,沈晾說了,他直覺特別準。”


    楊平飛將盧蘇麒帶上了車,盧蘇麒坐在副駕駛座上,問道:“為什麽……”


    “我們周圍,不全是自己的耳朵。”


    “你是說……”盧蘇麒又睜大了眼睛。楊平飛覺得這小記者挺有趣的,明明膽子大得敢跟這麽嚴重的案子,結果經驗隻有三年,報道什麽題材都是憑直覺,至今沒惹上什麽大事。


    “你知道多了也沒好處,別卷進來了,啊。”楊平飛拍了拍他的後腦勺,讓盧蘇麒有些不悅地甩了一下腦袋。


    “我說你多大了啊,入職三年,學的新聞?”


    “二十五,畢業就就業了。”


    “哎,你那直覺怎麽迴事兒,要是確定你那是能力,我可是得上報的啊。”


    “上報?”


    楊平飛不大不小地開了個玩笑才反應過來。他的職責範圍內有將一切發現的特殊人物上報的一條,但是他在說這話的時候,完全沒有要將盧蘇麒報告上去的念頭。他的臉色僵了起來。不管一個特殊人物的能力是何種能力,他都是一個特殊的人,就算不威脅人民安全,也會威脅社會公平,讓他們遵守和普通人相同的規則無論對哪一方都是一個笑話。


    如果將盧蘇麒當做一個樣板,將他報告給了國家,就相當於將一個清白的人列為了潛在罪犯,而他的生活將受到不間斷的監視。這是對人格與*的剝奪。他們這個特殊部門,沒有給他們所關注的對象任何人權,對他們來說,讓特殊人物行走在社會已經是最大的和善和寬容。


    “沒什麽。”楊平飛說了一句,將車發動,向沈晾的房子開去。


    “你說之前新聞裏提到的那個特殊部門?”


    “嗯,”楊平飛迴答得有些不舒服,卻也沒有否認,“你從小就有這種能力?”


    “這事我自己都不清楚。我隻知道我從小直覺就強,小時候有一次走夜路迴家,小區裏兩個門,我一般都抄近道走後門,有一次迴家,不知怎麽的就特別不想走後門,過了前門迴去的,第二天聽說隔壁單元有個小孩和我一起迴來的時間在後門那兒被殺了。”


    楊平飛皺了皺眉,看了他一眼:“被殺了?”


    “嗯,一個有報複性人格的殺人犯,自己小孩兒死了,就去殺別的小孩兒。沒多久就被逮住了。”盧蘇麒說,“還有一迴吧,碰上個搶劫的。大概我十五歲那年吧,那天我聽早間新聞說是附近發生了好幾起搶劫,我覺得我媽每天晚班迴來挺不安全的,就給買了個防狼電擊。結果沒想到就買來那一天,自己就用上了。正好碰到那個搶劫的,我一下就把人放倒了。”


    “挺狠啊。”


    “哎,我覺得人麵臨危險的時候總有點兒預感,我的預感就是強一點,把人擊倒之後就報了警。那時候我正要寫一篇新聞稿當做期末作業呢,我把這事就地取材還變成優秀代表了。”


    “還有一次吧,是我實習,當時我們自己選想要去的部門,社會版的比較熱門,但我麵試的時候突然就想去農業版了,我準備了兩個月社會版的,結果就臨時起意去了農業版,沒想到就被選中了。我有兩個朋友,進了社會版的,等我工作之後發現我們農業版的頭兒特別有能力,社會版的那兩個朋友,因為和上司合不來,實習期一到就撤退了,就我一個月不到就轉了正,在農業版幹了一年,現在我成了社會版的加農炮了,哪兒有新聞往哪兒趕,頭兒就是我農業版曾經的頭兒。”盧蘇麒有點兒得意地說。


    “人一生有三次犯罪侵害,我看你不止三次吧。就你這上趕著找死的架勢。”楊平飛笑道。


    “為了真相值得犧牲一切。”盧蘇麒嚴肅地說著拍了拍胸口,“我做了三年新聞,覺得有一句話說得特別有道理,‘不怕死不怕殘不怕分手’,就怕‘看見誠實的人被迫說謊,正直的人被迫彎腰,直言者被迫噤聲,理想主義者親眼見到理想破碎’。這些才是真正的悲劇,我不能容忍這些悲劇在這個社會上不斷蔓延,誰都沒有資格容忍。”


    楊平飛有點兒說不出話來,他看了這個目光灼灼的小記者一眼,笑了笑說:“好。”


    -


    楊平飛載著盧蘇麒到拘留所去了一趟,把裏麵的李潮風先帶了出來,載到和旁輝約好的地點。李潮風看到沈晾,雙眼就亮了一下。


    他們把李潮風和沈晾單獨留在包廂裏交流,三個人就坐在外麵的凳子上休息。盧蘇麒忍不住問:“為什麽這個李潮風非得和沈晾見一麵?為什麽吳不生這麽關注沈晾?”


    旁輝看了楊平飛一眼,楊平飛攤攤手說:“他參加我們會了。”


    旁輝於是對盧蘇麒說:“他跟你一樣,也是個特殊人物。”


    盧蘇麒知道自己可能多少有點和常人不同的體質,但是從來沒把自己往特異功能那方麵想,前段時間才出來的特殊人物這個詞,他更加沒有往自己身上套。旁輝這麽一說,反倒把他嚇了一跳。“我、我不是啊……”


    “你的能力隱蔽性比較大,也沒有他那麽強,更不具有攻擊性,所以可能你自己沒有發覺。”旁輝說。


    盧蘇麒張著嘴愣了好一會兒,楊平飛看他那傻樣都忍不住笑了。盧蘇麒這才反應過來,說:“那、那你、你們怎麽知道……”


    楊平飛說:“我們都是特殊部門的,見過的特殊人物不少,多少有點兒分辨能力。特殊人物之間也有那麽感覺,你難道就沒覺得沈晾奇怪?”


    盧蘇麒想起沈晾那雙黑漆漆的眼睛,就覺得有點兒不舒服,但他辯解說:“我見過的怪人沒有一百個也有八十個,他這樣的我真沒看出來……”


    三人在外麵坐了沒多久,沈晾就打開門出來了,身後跟著李潮風。李潮風的神色有些微妙,他看了一眼沈晾,很老實站在了楊平飛身後。


    “那我們這就走了,輝哥。”楊平飛這麽打了個招唿。旁輝點了點頭,握了握沈晾的手,覺得有點兒冰,把自己的圍巾給他套上了。


    楊平飛裝作沒看見,帶著兩個人就往外走。迴去的路上,楊平飛對盧蘇麒說:“哎,你報個數兒,一會兒給買個彩票。”


    盧蘇麒愣了一下,想了想說:“什麽數?”


    “體育彩票,61,沒買過?。”


    “沒,”盧蘇麒老實地說。他想了想,說:“13……71689。就這個吧。”


    “這什麽數啊?”


    “我手機號碼前七個。”盧蘇麒說。


    “得,那沒戲。”


    楊平飛等紅燈的時候,盧蘇麒忽然指著側前方說:“那是買彩票的吧?”


    楊平飛看了一眼說:“是。”於是綠燈一亮,他就上了輔道。盧蘇麒沒等他停下來,就說:“前麵還有一家,去那兒吧。”


    楊平飛看了他一眼,於是又開向前方。盧蘇麒說:“別買了,我們走吧。”


    “你這是做什麽呢?”楊平飛皺起了眉,已經停下了車。


    盧蘇麒微微搖了搖頭說:“不知道,我總覺得不對勁,不應該停下來,也不該筆直往前走。”楊平飛登時就警覺起來了。他一邊看了一眼兩旁車窗,再看了一眼後視鏡,接著他的目光頓了一下。他將兩扇後車窗搖上,對後座的李潮風說:“坐好,係安全帶。”他猛地一腳踩下油門,車向前衝去。輪胎脫離靜止的同時,一枚子彈突然擦過他們的後備箱,子彈在金屬上爆出一道火花。


    “怎麽了!”盧蘇麒大喊了一聲,隻聽到楊平飛沉聲說了兩個字:“後麵的車上有槍。”


    沒等他說完,他突然一腳刹車,剛剛加速到將近一百碼的車立刻緊急減速,盧蘇麒被安全帶猛地勒緊,後邊的李潮風險些滾到前麵來,頭往車頂上撞了一下。車窗前麵路中央站著一個女子,手裏牽著一個小孩兒,兩人呆若木雞,麵向衝過去的大車。


    盧蘇麒在那電光火石之間操起手裏的相機分別向正前方和右側哢哢按了兩張,接著楊平飛的方向盤猛地一打,車擦過那個女子的身體向右側一頭撞去,楊平飛一側的倒車鏡帶過那個女子的身體,將她摜在地上,車頭在歪曲中衝進著衝上了一旁的花壇,再猛地衝進路旁小賣部的店麵裏,安全氣囊統統彈出,身後幾輛車繞過那個癱在路中央的女子,看了楊平飛的車一眼,接著繼續向前開去。


    盧蘇麒的額頭都是血,他的相機舉在胸前,搭在氣囊上。他模糊的視線裏看到幾輛黑車一路前行,副駕駛座上仿佛有人探出手來衝他們比劃什麽手勢。盧蘇麒軟弱無力的手指用力按了一下快門,接著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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