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們班來了個轉學生,來自中國的淩衣同學,希望大家好好相處。”


    在響遍教室的轟然喝采聲中,我走向靠窗的空位,開始了新的學園生活。


    中午的校園是寧靜的,含露欲滴的草葉的清香充溢在周圍,庭中各處可見三三兩兩的學生,或談天說地,或拚飯聚餐,平淡之中流淌著溫馨。


    絢爛的楓樹下,我獨自置身其中,默默吃著母親做的便當,身上穿著這學校的校服,修身的白色西裝加短裙,腿上套著一雙白色過膝長靴。


    “來到這裏是不是很不習慣?”旁邊椅子上正進食的小靈抬起頭來。


    那天聽完來龍去脈後,赤羽月宴雖有猶豫,終是接納了我和母親,在赤羽家的幫助下,我進了這所雙葉學園,從此開始了在京都的生活。


    褪色的往事,紛繁的記憶,揉成碎片散布於四周,恍若觸手可及。


    擱下便當,我將小靈抱至腿上,輕描淡寫地笑道,“不是還有小靈陪著嗎?”


    它凝眸一刻,旋又垂下頭,“有什麽不開心的可以跟我說,雖然我不會安慰。”


    “怎麽會呢,有小靈陪著就是最大的安慰。”


    午時的中庭,是學生們聚餐閑話的佳所,因而諸般議論也便紛揚開來。


    不遠處的木槿樹下,三個女生團團圍坐,穿著與我一樣的校服,其中一吃著章魚燒的女生隨口道,“你們聽說過雙葉學園的六大怪談麽?”


    “我才進學校不久,沒聽說過呢。”


    另一個女生也搖搖頭,先前那女生伈伈睍睍地環顧一周,壓低聲音對二人小心道,“我也是聽學姐說的,六大怪談都發生在晚上,四處遊竄的鬼火,地板無故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教學樓中四處遊蕩的影子,半夜奔跑的人體模型,怎麽也過不去的無形牆壁,樓梯拐彎處通往彼岸世界的鏡子……”


    二人大驚失色,“真的啊?”


    “那可不是,曾經有個學生留校太晚遇到了,還受了傷,在醫院呆了大半月,後來就轉校了,所以還是不要在學校待太晚……”


    風術師隻要控製力量,能聽到一定範圍內的所有聲音,因此這些話盡收無遺。


    “小靈,你是天狐,可有感覺到什麽?”


    動物的靈覺本就遠勝常人,九尾天狐的它自也照聽無誤,不以為然地用爪子扒著腦袋,“學校的怪談大多是騷靈現象,或是付喪神在作怪。”


    所謂騷靈是潛能者在承受壓力或焦慮時,能力不自覺泄漏,導致身邊發生異常事件,又或是死靈用念力操控物品,即常說的鬼魂作怪。


    付喪神是日本說法,若器物閑置百年,吸收天地精華、積聚怨念或感受佛性、靈力而得到靈魂化成妖怪,又稱九十九神、九十九髪,也便是靈的別稱。


    我攢眉沉吟,“既然來了,總不能放著不管,晚上來看看吧。”


    放學後路過大操場,斜挎包中的小靈半探出腦袋,悠遠的暮色蒼穹,不知從何處隱隱漫出黃昏憂悒的氣息,足球場上正有十數男生在角逐。


    驀地,一抹掠影從場中疾飛而來,出於異能者本能,我當即反身一道旋風踢,頓將來物踢了迴去,足球以迅雷之勢翻滾著投入了球門中。


    在男生們的目瞪口呆中,我若無其事地從場邊經過,淡淡的影子在身後搖曳。


    穿過繁華鬧市,迴到僻靜的赤羽神社,一打開和式拉門,即有嫋嫋菜香飄溢而來,隨之從廚房中傳出烹飪的響動與母親百忙中的聲音——


    “淩衣迴來了,在客廳裏等一下,飯馬上就好。”


    沙發上的勻檜悠然啜飲著燒酒,“學校的感覺怎樣,還習慣嗎?”


    在玄關處脫下長靴,我抱著小靈步入屋內,“嗯,老師和同學們都很好。”


    赤羽月宴將神社中一套空置的房間供我們母女居住,平時無人打擾倒也過得自在,勻檜則住在同一院子裏的隔壁房間,以便照料母親。


    人跡已絕的夜晚,清涼的月華在庭中映出成排教學樓的影子,隱隱綽綽。


    走在一樓的走廊中,月光從側窗映入,灑得一地白霜,四下籠罩了一股拒絕外人接近似的令人毛骨悚然之氣,跫音被詭異的死寂所吞沒。


    小靈掛耷著腦袋趴在斜挎包上,隨意打了個哈欠,顯然沒有半分幹勁的樣子。


    本是光可鑒人的嶄亮地板,卻依約響起與之格格不入的細微嘎吱聲,正從身後逐漸逼近,我仍緩步前行,指間卻悄然夾住了一枚靈符。


    嘎吱聲越來越近,就似要追著腳跟而來,手中靈符驀然彈出,身後一道靈光乍現,我右手風力一引,一隻長角的褐色小妖怪落入掌中。


    輕巧地提著它的後頸,我借著月光細細端凝,“原來是你在作怪。”


    這是百鬼之中的“鳴屋”,寄生在地板中的小妖怪,這聲音便是它在經過。


    鳴屋瑟瑟縮著腦袋,如受驚之兔般惶然瞅著我,我見之一笑,蹲下身將它放在地上,“我不會消滅你,但是以後不能讓人碰到,知道嗎?”


    它抬頭望了我一眼,身子如泥般一分分化入地板中,隨著嘎吱聲向前遠去。


    小靈漫不經心地望著窗外,“真搞不懂你來幹什麽的。”


    我不置一言,步上走廊旁的樓梯,空虛的黑暗在陰森的樓道裏蔓延,卻無端有一片亮光晃入眼中,趨近拐角處一看,牆邊豎立著一麵大圓鏡,鏡中映出的非是身後的樓道影像,竟是一片見所未見的廣闊大陸,諸般建築建於樹間山中,有如織錦一般的暮色蒼穹下,千奇百怪的各色鬼怪絡繹來往。


    正自看得出神,小靈忙出聲提醒,“不要碰它,否則會被吸入彼岸世界。”


    我若有所思地端詳著鏡內的世界,“這個就是百鬼中的雲外鏡麽。”


    雲外鏡是鏡子曆經百年幻化成的妖怪,能映出遙遠地方的影像,就如吉卜賽人占卜用的水晶球一樣,屬於付喪神的一種,又名鏡妖。


    “雖然它沒有意識不會作怪,但被人撞到不小心被吸進去就麻煩了。”


    小靈說著從斜挎包中躍了出來,伸出右爪往鏡麵上一按,炫目的金光幻過眼前,鏡子已不翼而飛,隻見一抹流影劃過,掌上便多了個小圓鏡。


    我不明所以地看著手中縮小版的雲外鏡,小靈又躍了迴來,半邊身子趴在斜挎包邊沿,“這個你帶走吧,說不定有派上用場的時候。”


    翻了翻鏡子,我隨手放入挎包中,又沿著樓階而上,行在空無一人的走廊中。


    學校通常是靈怪的聚集地,白天倒沒怎麽覺得,晚上明顯感覺到異樣氣息的流動,雖然眼前月光滿盈的走廊空空如也,邪氣卻是無處不在。


    雖說一點邪氣並不會有太大危害,但若聚集過多,也會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走廊中的寂靜,突然被一陣皮鞋踏地聲驚碎,我著實吃了一驚,忙立住腳迴頭一瞧,一束白光正晃動著蔓延而來,不好,是查樓的老師!


    走廊上暢通無阻,根本無處可藏,再看前方也有一束白光晃來,前後老師不斷迫近,我又穿著學校的校服,若是被抓住真不知該如何解釋。


    我一時手足無措,冷不防被一股從旁襲來的力量拉進旁邊的教室,搖晃的視線中木門被一隻手輕輕闔上,不待我有任何動作嘴巴卻突然被人捂住,身後隨即抵住了某人修長的身體,被那人鉗製著靠在門旁的牆邊。


    是誰?心中豎起戒備,然而在門外兩重步聲逐漸迫近的當頭,卻不敢弄出半點聲響,隻緊攥著身後那人的一角衣服,這柔滑的觸感……


    “噓,別動,會被發現的。”少年清朗的聲音潛入耳際,我便也不作動彈。


    清柔綽約的月華從窗外傾瀉而入,點亮了一室陰霾,課桌整齊地排列眼前,從門上小窗可以望見走廊一隅,身後他的心跳砰砰響在耳畔。


    小靈也伏在挎包中不動,雙眼卻盯著我身後之人,明顯的敵意在反複流轉。


    流逝的時間漫長得恍若足以模糊意識,隻有沉沉腳步在整個空間響徹,我屏息靜聲,但見手電筒的白光在門外交接,隨之響起兩個男子的聲音——


    “我這邊都沒什麽情況,你那邊怎樣?”


    “我這邊也都正常,教學樓查完了,我們迴去吧。”


    兩道身影結伴而去,白光也從門外晃過,我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然而步聲尚未踏遠,窗下地上卻緩緩升起一道人形的影子,我見之一驚,這是百鬼中的影女,多由懷著哀怨死去的女人陰魂形成,影女通常不露麵,但我今日未戴驅邪鈴,它定是被我的氣息吸引而來。影女能將觸到的人變成影子,而老師尚在附近,不能用護身加持,否則結界的光必會引來老師。


    眼見影女朝這邊飄蕩而來,腳步聲猶在附近,我僵硬著不敢動彈,隻一枚靈符撚在手中,靜靜等待著腳步漸遠,身後緊貼的人也全無動靜。


    腳步聲逐漸遠去,眼見影女已近在咫尺,我立刻從那人鉗製下脫出,彈出手中靈符,卻不料撞到了身後課桌,帶出一聲砰然磕響,糟了!


    這一聲無疑驚動了正遠去的老師,影女在太極陣的藍光中瞬息消散,隨著一疊急促的步聲,聞聲趕來的老師驟然開門而入,“什麽人?!”


    我頓時不知所措,一抹黑影瞬忽掠至門邊,右手在兩人眼前一拂而過,兩名老師的眼中瞬間失卻了光彩,那樣子,就似夜半夢遊的人一樣!


    “你們什麽都沒有看到,學校沒事了,可以迴去了。”


    應著少年的話語,兩個老師失魂落魄地轉身離開,身形逐漸融入走廊黑暗中。


    直麵我的驚異,少年暇豫地抱臂倚著門框,透窗而入的月光映出並不陌生的黑色皮質風衣與銀色鳳凰麵具,正是許久未見的怪盜彌夜!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之所以糾結了這麽久,是因為最開始寫的情節被我延後了,本來是寫的發生某件大事,女主掉入異空間遭遇沉睡千年的大boss,可是這樣一來會很長,而女主出逃隻是暫時的,馬上又要迴去了,因此這裏隻能寫些緩衝的小情節,那情節就留在後麵探案係列中,小情節也不能太隨便,所以硬是想了很久,寫了個算是比較重要的情節,下章會有冥音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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