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顧遍身徹骨的劇痛,我竭力抬起輕顫的手,死死拽住他的左臂,麵對他茫然的迴眸,在越來越弱的唿吸中艱難道,“銀澈,不要……”


    恍似被我眼中的懇求觸動,他的紫眸逐漸恢複神采,“淩衣……我怎麽了?”


    我迴以蒼白的笑,倏然三道身影自遠方掠來,眾人當即警覺望去,卻見炎楓溪、沐雪與風疏影一一落地,一瞬間,震驚覆上了三人麵孔!


    對來人熟視無睹,驚醒的銀澈霎時慌亂得不知所措,忙捧住我漸冷的手不斷往我手上哈氣,焦憂間竟忘了他自己本就身體冰涼,白色和服沾染了斑斑血跡,唇齒間抖出支離破碎的顫音,“淩衣,求你了,一定不要有事……”


    鮮血猶在淹留不盡,痛楚如波浪般反複時強時弱,身體不受控製地冷卻下去。


    “你們來幹什麽?”小靈警惕地望著來人,毫不掩飾的敵意。


    風疏影這才將震驚的視線拉迴,觸及小靈時一蹙眉,“狐狸?”


    沐雪抱臂冷眼環視周遭戰況,“隻是感覺到這裏的力量波動,來看看情況。”


    不去管四下風生水起的戰鬥,炎楓溪款款蹲下身來,眯眼掃過我遍身血流不止的傷口,眉色罕見地凝重起來,“這可真嚴重,還有救麽?”


    對他而言,我隻是可有可無的玩物,我的生死於他並無影響,頂多惋惜而已。


    赤羽月宴付之一歎,而此番兔起鶻落間,食屍鬼已盡數化為烏有,垂死掙紮的毒蜥也被勻檜一鞭擊散,隨著封界撤離,即又是月華照滿林。


    水蘊急切地奔來,“淩衣怎樣了,要不要立刻送她去醫院?”


    赤羽月宴無奈搖首,“不能動她,她的身體太脆弱,一不小心連骨頭都會散。”


    收迴勾玉鞭,勻檜急煞了滿麵,“那現在怎麽辦?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語聲被靜謐吞沒,夜林裏泯滅了所有聲音,沉默滯重地堆積在諸人之間,仿若連天地都沉寂下來,惟有虛弱的喘息,卻是清晰響入每個人的耳中。


    “讓我來。”


    突然闖入的聲音打破了死寂的凝重,眾人一驚下轉頭,不遠處楓影中,恍似從黑暗中一點點滲出一般,一道人影浮徐徐現出來,一雙血紅的眸子裏流光湧動,連滿林盈動月華,都掩蓋不住那份亮色,正是先前遇到的伽隱!


    背負東斜的月光,白色長衣劃過夜色,伽隱已立定麵前,影子斜斜地伸長。


    水蘊驚得一愣,“伽隱?你怎麽會在這裏?”


    麵對眾人的疑惑,伽隱古井不波,十指一張,原本晶瑩的指甲瞬間變得即尖且長,漆黑如墨,宛若從血池中孕育而生的眼眸淡漠地睇著地上的我,“救她要緊,我的血有很強的治愈能力,可以暫時保住她的性命。”


    不顧旁人的訝異,玉手伸出,瑩白得幾乎耀亮了方寸之間的夜色,足有一英尺長的黑指甲劃破左腕間雪潤的肌膚,一線鮮血縵縵沁出。


    勻檜這才驀然驚醒,“血的治愈力,是血族特有的能力,你是吸血鬼!”


    這一言驚愣了所有人,齊怔怔地望著淡然自若的少年,那如血的雙眼,因得不到陽光福澤而銀白無色的發,不正是最純種吸血鬼的證明!


    傳言血族生活在黑暗中,但隨著時間進化,不少高級的吸血鬼已適應了陽光,能出現在光天化日之下,而低級的吸血鬼則依然畏懼陽光。


    伽隱不語,左手懸於我上空,暗紅的血從腕間滑下,滴落在我胸前傷口處。


    霎時間,恰似靜電的刺痛硬生生擴大數倍,一股熱浪沿著血液迅疾蔓延全身,破損的細胞以不可思議之速再生,所有的傷口血流盡止,壞損的骨頭竟以肉眼不可見的趨勢接合恢複,連那血染和服下隱約的傷痕也在緩緩愈合。


    水蘊看得瞠目結舌,“真厲害,這就是血族的治愈力麽?”


    腕間的血痕轉瞬便愈合無蹤,黑長的指甲亦恢複常態,伽隱將手攏迴袖中,齒間隱現四顆小尖牙,“我的血隻能短暫加速愈合,離痊愈還很遠。”


    至此眾人才知,伽隱之所以一直不說話,便是為了隱藏自己獨特的尖牙。


    炎楓溪立即豎起戒備,“血族向來不屑與外族接觸,你來青楓學園幹什麽?”


    自古以來,血族便被貪婪的人覬覦獵捕,或想借由其血的能力讓自己變得強大,或想變成吸血鬼獲得黑暗中的永生,因此血族為了保護自己,幾乎不與外界接觸,排斥外族尤其是人類,是以青楓學園從未來過血族。


    眾人也都投去質疑的目光,伽隱漠然迴覷,“我的事,無需他人置喙。”


    無形的對峙氤氳,恍若兩人之間糾葛著陳年已久的芥蒂一般,沉重而漫長。


    傷口愈合到一定程度便再無了動靜,被食屍鬼抓出的細痕已愈合不見,但修羅刺與最後一擊造成的大傷僅恢複了一點,傷痕仍是深可見骨。


    銀澈緊握住我的手,眉心處始終不見鬆開,“淩衣,感覺怎樣了?”


    為免他繼續擔心,我若無其事地一笑,“好多了。”


    眾人聞言都不由舒了口氣,一旁的伽隱沉默凝睇,銀色的發絲與月光交相輝映,血紅瞳仁中稍縱即逝的流光,蘊藏了太多猜不透的意味。


    赤羽月宴緊顰的眉梢舒展,當下又幻出禦幣與神樂鈴,運起一道白光法陣罩定我全身,“不愧是血族,她現在已生命無憂,不過還需設法穩住她的傷勢,修羅刺的傷非同一般,會有邪氣入侵身體,我要先替她淨化。”


    細看下,胸處洞穿的傷口竟縈繞著縷縷黑氣,就似有無數鬼魅在張牙舞爪。


    那道法陣在上方疾速旋轉,傷口中的黑氣隨之升騰而起,被盡數吸入法陣中。


    身上的痛楚雖有緩解,然一旦有冷風觸拂,便牽起絲絲鑽心的痛,我僵硬地躺在草地上,咬住唇不動聲色,隻靜望著夜霧中婆娑的落楓。


    月輝為周遭籠上了夢幻麵紗,秋蟲的夜啼逐漸恢複了聲勢,從遠方隱約浸來。


    將視線從我身上收迴,勻檜這才顧及一直被遺忘在旁的小靈,“原來你是妖狐,潛伏在身邊那麽久,我竟一直沒感覺到你身上的妖氣。”


    不僅如此,即便現在也未覺它身上的妖氣,隻有力量爆發的一瞬才感覺到。


    對勻檜的敵意不以為意,小靈用前爪撓撓頭,“真無禮呢,怎能把我跟那些低級妖怪相提並論,本大人是天狐,妖氣可以收放自如。”


    勻檜眉心一斂,“我不會趕你走,但如果你敢傷害她,我不會放過你!”


    “你不用瞎操心,我才沒覬覦她的血,不然還用得著等到現在?”


    小靈隨意甩了甩腦袋,一陣金光中又化為平時的小狐狸,水蘊倒是毫不介意地將它抱入懷中,“那你為什麽要待在淩衣身邊呢?”


    小靈不情願地在水蘊懷中掙紮,“她身上的氣息很舒服,我很喜歡。”


    沒去管糾結中的一人一獸,銀澈轉首詢向勻檜,“剛剛那個女子究竟是誰?”


    勻檜懶倚著身後樹幹,仰首眺向枝葉掩映後的夜穹,“天逆盟主將,洛蒂。”


    聲音淡淡地消散在傍晚楓葉間零落的柔和月華中,炎楓溪與水蘊等人俱驚愕不已,天逆盟!雖然在課程中有了解過,這還是首次親自遇到!


    小靈趁水蘊手中鬆懈躍了出來,趴在我身畔,“她為什麽要找上小丫頭?”


    勻檜搖首以示不明,將目色落向草地上的我,我隻無奈一笑,上次冥音是來取走我的契約紋印,這次我真不知阿修羅王是為什麽而來。


    赤羽月宴淨化之餘淡漠道,“勻檜,你曾作為千夏高級幹部,還直接與天逆盟三主將對戰過,對他們有不少了解,還是告訴大家為好。”


    在眾人的洗耳以待中,勻檜撫摸著腕間的管狐,“天逆盟三大主將分別為印度阿修羅王洛蒂,古埃及巫師伊希斯,與北歐狼人族的聖童冥音。”


    風疏影抱臂倚在樹下,聞言側過頭去,“伊希斯就是那個傳說中的魔法始祖?就算他再怎麽厲害,作為一個人類,也不可能活到現在吧?”


    “他精通各種魔法禁術,其中一種便是轉魂術,用自己的靈魂侵占別人的身體,當身體不能再用時便換下一個,幾千年來他已換了很多樣子。”


    眾人無不驚住,世間竟還有這種永生之術!


    沐雪淡紫色的柔唇彎起一道冷弧,“真是變態的人,天逆盟的盟主又是誰?”


    “天逆盟比千夏悠久得多,千夏的建立和發展畢竟是以人類文明為基礎,在千夏數百年的曆史中,從未見過他們的盟主,也無從得知。”


    聲音融入楓林的寂靜裏,所有人都陷入淵思之中,沉默凝重地充斥了周圍。


    沒人注意到,白衣翩躚的少年微仰著頭,目光穿透重重雲靄,落向夜空的雲層中,一雙俊眉若有所思地輕斂,清冷的俊顏不盈一絲波瀾。


    富麗大殿之中,晦暗的燈光映著女子蒼白的玉顏,身後一道魔法陣將她淩空架起,從那輕顫的指尖,頰邊的冷汗,可看出她在承受著痛苦。


    男子舒坐在對麵沙發上,宛若將黑夜寄宿在那雙瞳中似的,他的眼眸流溢出暗夜之色,“你好大膽子,沒有我的允許,居然去襲擊她。”


    如玉食指輕點著沙發扶手,平靜的語聲背後,暗藏著不容人反駁的威懾力。


    女子低低埋首發間,痛苦地喘息著,“洛蒂知錯。”


    “別以為我信任你就可以為所欲為,除了我之外,誰也不能動她!”


    男子拂袖起身,黑色的華袍迤邐拖在身後,漸漸融入殿外的夜色中。


    皎月的清輝為萬象覆下陰影,千匯萬狀的事潛伏在水麵之下,開始蠢蠢欲動。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千夏妖畫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銀朱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銀朱並收藏千夏妖畫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