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楓學園的校區極大,比那人間城市也相去無幾,要想在此找個無人打擾的幽靜處並不困難,是以中午捧了課本,來到一處庭院準備複習。


    在伽隱旁邊我總是如坐針氈,除了上課,能避開他便盡量避開他,在他旁邊的那種忐忑緊張的情緒,也隻有這清幽的自然氣息所能化解。


    正踩著秋霜未褪的草地緩行,忽而一股莫名寒意鑽上心頭,令我陡然凝足!


    前方不遠處,婆娑的木槿花樹下,一襲白衣的少年倚樹而立,微微仰首望著那從枝葉間漏下的細碎陽光,皓雪堆砌的俊容上鏤刻無盡冷漠。


    抑下隱隱作祟的恐慌,我正要若無其事地離開,卻陡覺雙腳凝住,就似在地上生根了一般,全身都僵硬不能動彈,心下為之一凜——鎮影術!


    這是一種早已失傳的法術,施術者可以隨意操縱自己的影子,隻要讓其觸到別人的影子,便能控製其行動,這法術怎會突然施加到我身上?!


    垂下眼眸,果見麵前的草地上,一條長長的影子從腳下蔓延開來,向前方筆直延伸,影子連接的另一端,正是前方木槿樹下立著的少年!


    對我施術的是他!慌亂無措的視線,恰巧撞上了樹影下少年側頭眺來的目光。


    霎時間,無邊的惶恐洶湧而至,我抱著書本立在庭中,眼睜睜地看著少年徐徐轉身,從樹影中不緊不慢地朝我走來,瞬間繃緊了全身神經!


    這種法術太過久遠,書上也隻略有了解,卻未記載破解之法……沒救了!


    清風脈脈徐來,拂過隻有兩人的庭院,少年沿著影子踏著草浪緩緩走來,銀色發絲輕揚,路過處萬象俱灰,仿似整個雅庭都化作了冰天雪地。


    我渾身止不住地冷顫,在他步步驚魂的逼近下,如脫水之魚一般喘息,少年卻毫不動容,一雙紅眸寂靜無波,就似要透過眼中看入我心底。


    霜鮮日光下,連接兩人的筆直長影,隨著他每一步的走近而逐漸地縮短。


    無法掙紮,無法逃避,隻得目睹少年的漸趨漸近,任由慌亂攫住了全部心神!


    就在恐慌占據了全部神識之際,少年倏忽止住了腳步,毫無預兆地立定了!


    血紅的眸子,冷淡地投向了我身旁,同時一抹柔涼悄然襲上我的左手。


    這一刻,蹀躞的心定了,突然出現的少年,正是銀澈!


    幽紫長衣的少年,悄無聲息地立在身邊,輕握住我的手,瑩紫的右眼迎視著五米外長影另一端的少年,唇開蓮花,冰雪的庭院瞬間萬象迴春。


    不動聲音與神色,兩個少年遙遙對視著,無人能看懂他們眼裏的交鋒。


    一個清冷淡漠,凜若秋霜,一個溫雅純澈,潔如白蓮,同樣的絕美,同樣的風華,隻在這對峙間誰也不肯示弱,寂靜,漫卷了整個庭院。


    我眼角的餘光,卻隱隱窺見銀澈晶瑩潤的左手抬起,無聲覆上了左眼的眼罩,不由心下一震,這舉動……莫非他要解開左眼的封印?!


    前方的少年一臉漠然,眸光淡淡掠過我,轉身離開,連接我的影子也縮迴他腳下,隨形而去,並非忌憚銀澈,隻是再留下來也無意義。


    明顯聽見銀澈懈了口氣,我全身的僵硬也瓦解下來,但因僵得太久難免身子酸軟,手臂一鬆懈,懷中的書便滑落在地,虛晃間險些軟倒。


    雙手托住我無力的雙臂,銀澈恍惚望著少年孤絕的背影,右頰邊的一綹銀發絲絲漾開,“他就是新來的學生麽?為什麽對你施鎮影術?”


    “我也不知道。”搖搖頭,我借著他的攙扶站直身子,俯身拾起草地上的書,唿出了全身的濁氣,“幸好你來了,否則我真不知道該什麽辦。”


    俊目微轉,他輕柔地為我揾拭頰邊未風幹的冷汗,“沒事就好,以後小心點。”


    先前驚惶的陰雲仍盤桓不散,這個少年實在猜測不透,他到底想幹什麽?


    深夜,滿城都陷入沉眠中,市中心聳入雲霄的高塔尖上,一襲白衣獵獵風舞。


    僻靜深巷中,一個婦女忐忑地快步走著,顯然對此種陰森的環境頗為忌憚。


    “快來看你的孩子……”


    身後飄來一道渾厚幽渺的人聲,作為一個母親,她本能地迴頭去看,卻見一個巨大的古式車輪朝自己疾馳而來,當下駭得尖叫,“啊——”


    緊閉的雙眼驀然睜開,白影從塔頂一縱而下,風馳電掣地朝小巷掠去,在夜色中劃過一道飛速向下的斜線,閃亮的銀芒破開夜幕,縱斬而下!


    “轟”的一聲塵土飛揚,婦女身後的路被一劍切斷,車輪立即來了個急刹車!


    煙塵彌漫散開,一角風衣在夜風中飄展如蓮,我提劍直麵不遠處的車輪妖怪,卻將話語拋給身後地上顫巍巍望著我的婦女,“快離開這裏。”


    婦女連滾帶爬地從地上起身,在一陣急促的高跟鞋腳響中去得遠了。


    隻見那妖怪為一個巨大車輪,車輪中間有一個麵目猙獰的禿頂綠色人頭,正是日本百鬼之輪入道,今日的三級賞金,會吃成年女性的靈魂。


    雖然當銀澈的保鏢有穩定收入,但那隻是每天下午送銀澈迴家,我不便收全職的錢,在我的堅持下減到了每月一萬。這個收入也足以維持我們現在的生活,但畢竟無法保證保鏢能一直當下去,還是得預存點錢備用。


    輪入道將人頭正對著我,闊口大張,笑聲中整個車身都激動地顫抖起來,“哈哈哈,沒想到有這麽可人的女孩送上門來,那我就不客氣了!”


    當深巷中還飄蕩著狂妄的笑聲,輪入道已在一陣煙塵中飛馳而至!


    足下一點,我倏地騰躍而起,錯開與它的擦身,身姿在夜空中一個翻轉,雙手握住草薙劍,在急遽的落勢之中,當頭朝地上的輪入道劈去!


    神劍的鋒芒,豈是想避就能避得開的?!


    長劍勢如迅雷,在夜幕中拖出一帶銀光,劍勢罩定了輪入道周身,避無可避!


    在輪入道的驚恐中,眼見劍勢即將落實,倏地五串絢亮的流火穿透茫茫夜色,如長龍一般蜿蜒而下,分自五個方向一齊朝中心的我疾竄而來!


    我一驚下立刻收迴劍勢,淩空一個側轉,從流火的圍攻中險險翻了出來,五道火勢在輪入道上方交接,又向各自方向分散而去,消逝在夜裏。


    見此我已知是炎術師所為,環目四顧,隻見巷弄前後,甚至兩旁圍牆上,零散立著十來個黑色西裝的人,以一種錯落的形式將我圍在中間。


    沒有動容,我直視著正前方當道而立的人,“你們幹什麽?”


    一抹人影從天而降,落定右側一家小洋房頂上,與眾人如出一轍的黑色西裝,“少主對我們下了命令,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小姐你完成賞金任務。”


    炎楓溪?!他居然為了對付我做到這地步!


    夜很沉,萬籟俱寂,那不住從各方降落的黑影,無聲無息,卻詭異十足。


    在我的慍怒之中,輪入道早被眾炎術師的氣勢所懾,驚恐中一溜煙地遠遁了。


    孤立巷弄中央,我淡掃周圍黑影幢幢,“派這麽多人,也太看得起我了。”


    又一道黑影無聲降落在左邊牆上,那人維持著半蹲的姿勢,伸手推了推滑下的墨鏡,“隻要小姐你放棄任務,我們是不會傷害你的。”


    掃了一眼眾人,沒見到炎楓溪,狂傲的他當然不會有閑心親自來搗亂。


    “恕難從命。”


    夜色中白影一動,頃刻間化作流星掣電,沿著小巷飛奔而去。


    一旦讓輪入道逃走便很難再找到,萬一它再出現吸人靈魂便麻煩了。


    四麵八方,千匯萬狀的火焰一浪浪追襲而來,向巷中疾奔的我包圍而至!


    足下毫不停歇,八麵火勢圍追堵截,我一邊前行一邊躲避,時而左右繞動,時而向前空翻,時而走壁斜掠,與道道交錯襲來的火影擦身而過。


    終於,前方臨近深巷盡處的交叉口,逐漸現出輪入道逃遁的影子,要追上了!


    右手握緊長劍,我內息驟然提起,便要加速一舉衝過去!


    就在此際,我剛落定的右腳下登時泛開一個火紅的魔法陣,一幕幕光壁沿著魔法陣的痕跡從地上升起,圍住了各方去路,將我困在中央!


    陡然刹住步子,透過周圍火紅的光牆,隱見黑暗中七個炎術師各守七方,雙手呈結印之狀,正是他們早在此布好了陣,等我一來便發動!


    而此時輪入道已拐過交叉口,向左側巷中馳去,早已逃出視線範圍。


    該死,那個方向有很多交叉口,這下追不到了!


    壓下胸腔中的鬱氣,我立於魔法陣中,這光幕不僅圍住了前後左右,連上方也被封頂,自己已置身於一個虛幻的密封空間,再也無路可逃!


    這是炎家獨有的魔法陣,不管什麽碰上光幕便會燃燒,這個陣,我無法破解。


    右手化去草薙劍,我立在陣中不再動,態度已是一目了然。


    晚風颯颯,異動過後的深巷,又恢複了似水的平靜。


    數十人影從夜色中隱去,漸漸隻剩下布陣的七人,隨後連那七人也撤了去。


    獨立在夜色深處,我仰望著滿天繁星,緩緩地歎出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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