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在酒店裏醒來時,隻看到了在沙發上靠著睡過去的陸柏青,馬一瑞不知蹤跡,而我也不記得昨天酒後和他們都說了些什麽,隻聞到了房間裏充斥著一種宿醉後的臭氣。這股臭氣讓我感到無地自容,隻得迅速上前把窗戶全都打開,希望能通過外麵寒風的風,迅速把這些令人羞恥的味道衝散了去。


    窗簾打開時,陸柏青迷迷糊糊從沙發上醒來。


    “醒了?難受嗎?”


    “還……還好。”


    他點點頭,“那你先去洗,我去叫早餐。”


    聽了陸柏青的話走進洗手間,我懵懵懂懂的看著衛生間裏的一片狼藉。


    馬一瑞這一招損是損了點兒,倒也還挺有用的。因為我的注意力去拿都被衛生間裏那一股濃鬱的嘔吐物清洗後的味道分散了去,滿心隻剩下羞恥。


    洗了大概有一個小時的時間,出來時見陸柏青已經守著早餐穿戴完畢等著我。看他臉上似乎沒有一絲不耐煩,也沒有一絲厭惡,這讓我尚存的良心更痛了些。


    “馬一瑞呢?”


    “她有事出去了,讓我們一會兒吃完早餐去找她。”


    “哦”


    我訕訕在他麵前坐下,但還是十分無地自容。


    “昨天……麻煩你了。”


    “沒事,好在昨天喝的不多,以後你一滴酒都不能碰,我會監督你。”


    我看著一臉嚴肅的陸柏青,一怔。


    他的意思……是在提醒我喝的不多依舊吐成這樣都多菜嗎?


    “先喝點牛奶暖暖胃。”


    “哦”


    我接過他遞來的牛奶,在他的眼色下小心翼翼喝完。


    正吃著,窗外淅淅下起了小雨。小鎮浮起了濃濃一層霧,我走到陽台,冰涼的水汽打在臉上,整個人清醒了不少。


    結束了各懷心事的早餐,我依照馬一瑞的指示趕到那個地方時,還發現了阿曼達。


    因為下雨的緣故,氣候濕冷。她們麵對麵坐在靠窗戶的位置,都穿著黑色的大衣。


    氣氛沉悶到猶如這座城市的雨天。


    看到我的出現,馬一瑞迅速迎了上來。


    “丫頭,我和阿曼達聊了一下,有些事情……我覺得你們還是當麵聊一下比較好。別害怕,我和陸柏青就在隔壁,她不會對你怎麽樣的。”


    她說道這句時,阿曼達往我們這邊看了看,對上她的眼神,我怯怯的朝馬一瑞點了個頭。


    “好。”


    她和陸柏青果然離的不遠,就在我和阿曼達右前方兩三桌的位置。


    阿曼達順著我的視線看過去,嘴邊掛著一個不明所以的笑容,“這小子倒是還挺擔心你的。”


    我抿嘴笑了笑,沒有作聲。


    “上次的事情我先跟你道個歉,是我情緒太激動了,有些話確實不該說,畢竟……你也是受害者……”


    “受害者”這三個字一從她的嘴裏說出來,我就意識到了不妙。


    昨天晚上,該說的,不該說的,都從馬一瑞的嘴傳到了阿曼達這裏。


    不過也罷,現在再怎麽計較確實也來不及了。


    話是從我嘴裏說話來的,我也怨不得別人。


    “有些事情你可能不知道,alier對我,對我們,確實是一個十分特殊的存在。”


    “怎麽個特殊法?”


    阿曼達喝了口咖啡,嘴邊掛著從未有過的笑容。


    但是她嘴邊的笑容,卻給了我一種前所未有的心灰意冷。


    我深刻的記得,遇見艾瑞克的第一眼,他對我十分友好,甚至在我們朝夕相處的漫長歲月裏,從來沒有對我惡語相向過。


    我珍惜他,也感激他。


    甚至在他為我取“alier”為名的時候,單純的以為這樣是因為可以讓我看起來和他更親近。


    在杭州拍《南方車站》的那一年,梁叔帶我去看了一個話劇,名叫《枕頭人》。裏麵有一個十分暴躁的警察,他年少時候被父親當女孩兒看待,取了小美人魚ariel公主的名字,並把他當女孩兒一樣猥褻。


    警察因為承受不了父親的迫害而進行了自衛反殺,從他考上了警察的那一天起,他的性格變得十分的暴躁不安,遇到了和虐殺兒童案有關的主人公時,毫不掩飾他心裏的痛恨,甚至在審訊場上對還是嫌疑人的主人公進行暴力執法。


    我當時以為艾瑞克給我這個名字時,也有著別樣的寓意。


    在我的質問下,艾瑞克告訴我,這是他前男友的名字。


    卻從來沒有告訴我,他前男友已經去世多年,而他的死因,確實因為同性戀不被信教的父親所認可而被毆打致死。


    而alier身份被暴露的原因,全然是因為那個人。


    那個,同樣折磨我與阿曼達的人。


    那是一段,充滿著夢想和青春的學生時代。


    那是我從來不曾企及的一段時光,那裏有朋友,有電影,還有他們的“第三世界”。


    越是美好,就越是讓我心生絕望。


    因為我明白,這段無法複刻的時光對於他們的青春而言,是多麽的難以忘懷。


    他們的“第三世界”有多麽震撼人心,多麽優秀。


    以至於讓我引以為傲的為他擋下的傷疤都變成了一個笑話。


    是了,九聽的前身是第三世界的話,黃鍵魔怔般的複仇都變成了跳梁小醜,更別提我自以為英勇的舉動。


    離開的時候,我以為這道疤至少換迴了我的尊嚴,以為至少在他知曉我所做的這一切以後會起碼有一絲絲惻隱之心。


    這一切一切的奢望,都如同黃鍵自以為正義的複仇一樣變得一文不值。


    老戲劇家說,每一個角色的出場順序決定了劇情的走向和結局。


    即使我擁有那些讓我滿足的十一年又如何,我的出場方式,從一開始就錯了。


    一個心裏裝著第三世界的人,又豈是我自以為漫長的時光可以代替的。


    他埋頭苦幹,他收斂光芒,他奮勇直上,為的,不過是填補第三世界的遺憾。


    十一年,十一年了,我多番嚐試依舊沒能走進他的世界,現在的自我陶醉也不過是在折磨自己。


    我以為的瀟灑,我以為的人生,我以為的世界,從來都隻是我以為。


    甚至,我還自導自演了一場出走試圖喚醒什麽?


    作繭自縛。


    從始至終,我在他心裏,什麽都不是啊。


    還有什麽,能比這一刻更能讓人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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