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付了賬從米其林餐廳裏出來時還是一陣感慨,他也太不跟我客氣了吧??雖然心裏在滴血,但臉上還是要笑盈盈的問他吃飽了沒有。


    他努了努嘴:“還行吧,沒有黃燜雞好吃”


    說完他十分應景的打了個嗝。


    聽聽這無比清脆的飽嗝,吃西餐能吃成這樣你們知道我下了多大的血本了吧!


    迴去的路上他有一搭沒一搭跟我聊著,我也有一搭沒一搭的應他。到了艾瑞克家樓下時,他突然把我叫住:“唐乙。”


    “嗯?”我停下來看著他。


    他頓了頓,一副一鼓作氣的樣子:“雖然你已經給我下了死亡通知書,但我覺得我還是可以搶救一下。”


    “啊??”


    “今天嚴森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們剛剛完成一個研討會,聽到他說你出事馬不停蹄就趕來了。尤其趕來看到你那個樣子…說實話我心裏挺難受的。”


    我不知所措的撓撓脖子,他說的每一個字我都認識,可就是組合起來不時摸不透他的含義。


    “我說過,你的身子我要負責的,你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這不是砸我招牌嘛!”


    “啊”


    我恍然大悟:“不用不用不用,這跟你沒關係,杜大哥,您這也太負責了,我下次一定給你送個錦旗。醫者仁心,妙手迴春!你看我這標題怎麽樣?”


    我打趣到一半,對上杜立安略微有些嚴肅的表情,怔怔的住了口。


    他有些泄氣的笑了笑:“我說我心裏難受,和我之前跟你說的那些話是一個原理,所以我不是在質疑你的生活方式,隻是心疼你。你明白嗎?”


    說完他目光灼灼的走到我麵前站住,見我十臉懵逼的樣子突然又笑了:


    “看來你是不明白了。”


    隻見他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在為了鼓起多大的勇氣而準備似的,過了一會兒,他說道:


    “我,杜立安,三十歲,白羊座,北京市疾病預防控製中心研究員,美國醫學科學院博士研究生,無婚史,談過三次戀愛,無墮胎史,少量飲酒不抽煙,不混夜店。”


    他這又跟我秀工作,又跟我秀學曆,還自曝簡曆他是要???


    見我疑惑不解,他又笑了:“除了年紀老了點兒,我還不錯啊,你要不要考慮考慮。”


    啊


    我們這是在相親?


    可是我,唐乙,二十二歲,摩羯座,沒有穩定工作,本科學曆,父母雙亡,作息不規律,抽煙喝酒混夜場,哪一點兒拎出來都配不上他啊……


    見杜立安臉上寫滿了真誠,我突然心裏一熱。


    原來,原來就我這樣一個人,在另一個人那裏被質問“算個什麽東西”的一個人,也會被人看到眼裏,也會有人搬出他的資料來問我要不要考慮看看。


    “你怎麽哭了?”


    杜立安突然手足無措:“就算你不接受我你也不用哭啊,是不是我給你壓力了。哎喲,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怎麽會哄女孩兒,你別哭,哭了傷口會感染。”


    說著他伸出手來要幫我擦眼淚,我傾了一下身子躲過他的手,自己用手上的繃帶胡亂擦了兩下。


    等收拾好情緒,我抬起頭笑盈盈的看著他:“杜大哥,謝謝你。”


    “我這是,被發好人卡了?”


    我搖搖頭:“你很優秀,我也很羨慕你的優秀。你的經曆是我夢寐以求的生活,但是在這之前我的生活和心裏都已經被一個人占滿了。你的感情很珍貴,我很尊重它,也很尊重你,我配不上你。”


    他會意,抬頭倒吸了一口涼氣:“這迴真是被發死亡通知書了。”


    我破泣而笑:“真相是這個科室不是你的領域,醫院建議您轉院治療。”


    他低頭,凝眸看了我許久,裂開嘴笑了:“你是個好女孩兒,希望你以後能快快樂樂的”


    “我以後還要拍電影,要真一不小心真上了院線,別忘了帶老婆孩子來捧場!”


    我舉著我綁滿繃帶的手往他身上去了一拳。


    杜立安身體突然頓了一下,他看了我許久,好像有很多話要說,但又好像什麽都不必再說。


    許久,他隻說了句:“好吧,你的保修卡從現在開始就要過期了,最後一個願望,我能抱抱你嗎?”


    他話音剛落,我已經走過去輕輕的攬住他。他表現的十分紳士,也隻是輕輕的攬了一下我。


    離開時,我感覺他一直看著前方的某一處,我疑惑的迴頭,心裏突然抽了一下。


    這一天天的,過得還真他媽偶像劇。


    師父站在不遠處的路燈下,靜靜的看著我們,沒有說話,沒有動作,隻是這麽靜靜的看著我們。


    “是那個人嗎?”杜立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我輕輕的應了一聲。


    杜立安用毫不自責的語氣傳達了他自責的含義:“好像給你添麻煩了。”


    我眯著眼睛:“我怎麽感覺你好像還很開心?”


    “給你們平淡的生活加點調味劑,我先走了,手機會一直開著,有需要請打。”說完他背對著我揮了揮手。


    杜立安走後,師父依然定定的站在那裏,像是一座雕像,我學著他站了一會兒。可惜定力不如他,沒幾分鍾就腳軟了。


    也是,和他的博弈我從來沒贏過。


    我主動邁開步伐,往他的方向去,走到他麵前時,他的眼神似乎在看我,又好像不是在看我,更像是通過我在看某一個地方。


    我已經懶得再猜了。見他沒有反應,我繞過他往旁邊走。


    “走去哪裏?”


    一個聲音把我叫住,我條件反射的站住了叫,停下後又不禁懊惱,我怎麽就那麽聽他的話呢。


    “您看差撇了,我在滾沒在走。”


    師父頓了頓,低沉的嗓音在冬季的冷夜裏顯得有些渾厚。


    “三十歲,白羊座,北京市疾病預防控製中心研究員,美國醫學科學院博士研究生,無婚史,談過三次戀愛,無墮胎史,少量飲酒不抽煙,不混夜店。”


    我身體晃了一下,他都聽到了……


    “你什麽意思?”我扭頭看向他。


    他也迴頭看著我,眼睛裏滿是輕佻


    “他還不錯啊,你要不要考慮考慮?”


    討好型人格,在這種時候是不敢輕易說不的,當受到攻擊時,他們隻會迅速建立起自己的武裝狀態,然後陷入自主意識的掌控中。


    因為他們怕,怕自己無條件的奉獻之後,得不到相應的迴報,那麽自我人格也會因此崩塌。


    所以我隻能挑釁的迴複他:


    “好啊。”


    他愣了一下,顯然沒有想到我迴答的這麽肯定,眸光開始閃爍,住在他眼裏的那隻豹子突然變小了,慢慢縮小成了一個黑點,不仔細看還找不到,但我知道,不管它變大還是變小,都是和他融為一體了。


    那隻豹子過於強壯,我對抗不了它。


    “反正你從來對我都是這樣,也沒有說過一句喜歡,之前都是受不了我死纏爛打才被迫跟我在一起的吧,一直以來都是我一廂情願。跟我在一起很丟臉吧,還要背負別人的議論,我不難為你,你也不要難為自己了。”


    說完話,來不及看他,我逃也是的跑到單元樓裏。


    好險好險,差一點就繃不住了。


    我靠在電梯旁邊捂著胸口暗自竊喜,像是鬆了一口氣似的大口喘著氣,喘著喘著,唿吸道像被堵塞一樣難受。我想要吸入一口新鮮的氧氣都變得十分艱難,一定是我剛剛跑的太快了,對,是我剛剛跑的太快了,迴去喝杯水就好。


    可是,我為什麽要跑那麽快呢……


    這個問題好像戳中了我的某個淚腺,不受控製的大顆大顆掉著眼淚。


    我不可思議的看著這些低落在我手上繃帶裏的水珠,突然被嚇懵了。


    怎麽迴事?我明明沒有想哭啊,怎麽會這樣?為什麽眼淚也不聽我的話了?你們都是我身體的一部分!全都不聽我的話是吧!我養了你們二十二年,他才養了你們十一年!你們為什麽偏偏隻聽他的話!


    不行,好丟臉,我看著電梯倒影裏的自己,一張紗布占據了四分之一的位置,兩眼通紅,還大顆大顆掉著眼淚。毫無征兆,我第一反應是這裏一定被人下了蠱,不然我為什麽會突然這樣。我要趕緊離開,趕緊離開……


    慌慌張張跑進電梯,艾瑞可這個壞人,他家小區裏被人下蠱了居然不告訴我!等他迴來我一定要揍死他,對,狠狠的揍他!


    現在先進去,進到房間裏麵去。


    艾瑞克說睡一覺就好了,我現在先進去,醫生說我不能碰水,那我不能洗臉,我刷個牙就好,刷完牙我就跑到房間裏麵去,艾瑞克的被子很大,我蓋上它一定會很暖和。


    誒?艾瑞克家還有沒有我的牙刷?他最是雞毛,應該會幫我把牙刷丟掉,我先進去看看,要是牙刷不在了我就打電話罵死他,先進去,進去,密碼是多少?


    密碼密碼……


    我猛的踹了兩下門“該死的艾瑞克你家的密碼到底是多少啊!”


    連個門也要跟我作對嗎!


    我蹲在他家門前,因為想不起來密碼,突然崩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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