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程的路上幹爹一直沉默寡言,一夜之間像是蒼老了。


    昨天那位在交流會上廝殺搏鬥的大導演,變成了一位蒼老的父親。我想開口問個明白,又覺得是人家兩父女的事情,我也不好多嘴也就作罷了。


    下了飛機北京已經是晚上8點,天色已黑。程宥宵派車把幹爹送迴家,我則自己搭車來了師父的酒店。


    雖然很奇怪師父為什麽放著好好的家不住偏要住酒店,但方聞給我的消息肯定不會錯啦。我拉著行李箱整層樓尋找著師父的房間號,最後在1209門口停下。


    我深吸了一口氣,這一次再見麵,我就不是那個師父撿迴來的小野貓唐乙了,我不是他養女不是他徒弟,我是深深愛慕他的人。


    梁叔說的沒錯,我應該為自己勇敢一次。


    去吧唐乙!不管結果怎麽樣,起碼我為自己爭取過了。無論成功還是失敗我都能接受。


    屏住唿吸,我按下了門鈴。


    叮咚——


    叮咚——


    哢——


    “哪位?”


    一個年輕漂亮,妝容精致的女生站在我麵前。


    與溫雅不同,她整張臉看起來很舒服,應該是沒有動過刀子的,自然又美豔。辨識度超高的臉讓我一下就認出她是之前在師父劇組裏做過特約的女演員。


    可是——她身上的浴袍讓我頓在原地邁不動腿。


    “你找哪位?”


    麵對女生的詢問,我空張著嘴,音節卡在喉嚨裏出不來。


    “誰啊?”


    師父的聲音從裏麵傳來,他慵懶的踩著拖鞋,頭發剛剛洗過,濕漉漉還冒著水汽。看到我時也驚了一下。


    “你怎麽找到這兒來了?”


    “我……”我張大著嘴巴,支支吾吾,心有餘悸。


    他們…他們這是……


    “你先進去”


    師父低頭跟那女生說話,女孩子原本不情願,被師父安撫了一下似是勉強的嘟著嘴躲進屋子裏。


    把她支走後,師父走過來陰沉沉的看著我:“誰告訴你我在這兒的?”


    “……”


    “方聞是吧?這小子我看他是不想幹了!”


    “……”


    見師父動作像是要掏出手機來,我才怔怔的開口:“她是誰?”


    女孩子以為我是要來逼宮的,趕緊跳出來:“我是誰?你看不出來麽?”


    她說話間語氣帶有宣示主權的意味,走上前親昵的抱著師父的手臂,兩個人的浴袍貼在一起,就連浴袍上的酒店logo都顯得那麽契合。


    我沒有搭理她,繼續看著師父:“那溫雅是誰?”


    不等師父說話,那女的先急了,微怒道:“溫雅?你居然還跟那個小賤人有聯係?!”


    眼看那女的就要發作,師父趕緊按住她:“你別聽她瞎說,寶寶乖,你先進去,我馬上就來。”


    連哄帶騙的把她帶迴房裏後,師父一秒變成包公臉,與剛剛的神色大不相同:“有什麽事?”


    他臉上的冰霜像是滲進我心裏的毒液。我苦笑了一下,低下頭,一滴水不經意的滴在酒店地毯上,我看著那滴慢慢滲入,最後了無蹤跡,我抬起頭。


    “我沒想到你還挺會演戲的。”


    師父臉色黑了黑,沒說話。


    “演夠了嗎?我怎麽不知道我師父原來這麽風流,還左擁右抱美人入懷?”


    “那隻是你不知道而已,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


    “哈哈哈”


    我抬起頭,強忍著不讓淚水流下來,“那溫雅呢?溫雅隻是你逢場作戲咯?”


    師父也幹笑了一下,單手杵在門框裏:“怎麽全世界都知道的事情偏偏你看不明白?”


    “是”我迅速接過他的話:“我當然看不明白你為了讓我死心原來這麽煞費苦心。”


    “你想多了,我才懶得花這麽大心思糊弄你呢。”


    他抱著手,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


    心口猛然一縮,像是被針紮破了的氣球。


    我轉過身去,深深吸了一口涼氣,這才剛入秋,空氣就已經這麽寒冷刺鼻了。


    胡亂的抹了一把眼淚。不能哭,哭了他就得逞了。


    我不能哭。


    迴過頭:“沒事了,我先走了,剛剛那女的戲挺好的,你記得多給兩百塊錢小費。”


    “你對我的人尊重一點!”


    我的人。


    他一句話讓正準備轉身的我猛然一頓。


    屏住唿吸,我微笑著轉過去麵對他:“你牛逼。”


    我逃也似的跑出來。


    在這僅有五十米的路程裏,連唿吸都不敢唿吸一下。可是這份強忍的心痛卻在電梯門關上那一刹席卷而來。


    以前看過一部電影,劇中的女主角被選中拍攝一部愛情電影,可是沒有經曆過情愛的她並不能領會劇中人物的精髓,所以編劇建議她去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


    她很聽話,於是就去了,她在酒吧邂逅了一位英俊瀟灑的青年,他們相識,相交,最後相戀。


    這段感情依然躲不過家長的阻止,被強行拆散後,女主角終於懂得了愛。


    可看著男主角快速與自己的閨蜜成雙入對,女主角又在一夜之間明白了恨。


    師父唱的這一出戲我自然是不相信的。


    我認識他十年。


    十年是什麽概念,十年可以讓一個女孩兒從少不經事到長大成人,也可以讓一位少年從青澀內斂修煉得成熟穩重。


    十年可以讓一個城市改頭換麵,十年可以讓一個人年華老去。


    娛樂圈是個潛規則橫行的地方,大多數人為了功名經受不住誘惑步入歧途,少有的是堅守原則保持初心艱難前行。


    徐一陽是一個,師父更是。


    他連馬學良程宥宵這麽現成的資源不用,為的就是靠自己出人頭地。


    在他還顯露少年姿態意氣風發最是迷人的年紀,也有癡心妄想用捷徑逼他上位的。可師父當時厭惡的表情深深的烙印在我心裏。


    這樣一個人,你以為他今天的成就願意拿出來與他們分羹?你以為他又會仗著現有的成績轉身去潛規則他人嗎?


    梁叔誤以為我不認識他,可我與他朝夕相處十年。我比所有人都認識他。


    他潔身自好珍愛羽翼,就連最是幹淨的女生向他拋出簡單的愛慕他都不失禮貌卻堅定的拒絕。


    這樣的一個人,他怎麽可能會!


    可是今天為了拒絕我,為了讓我死心,他做了。


    我的感情就那麽不堪。


    不堪到讓他不惜拔掉自己的羽翼通過自我傷害的方式逼我就範。我除了給不了他光明的前程,我還是他一個碩大的絆腳石。


    我該怎麽麵對他,他為了我成為了自己最討厭的人,我逼他做了自己最痛恨的事。我有什麽資格說喜歡他。


    北京的秋天不比倫敦,倫敦遍地濕意,可北京卻幹燥到讓你心口出現裂縫。


    我想四川的秋天是極為涼爽的。


    而那個讓我極為留戀的城市又是所有恩怨的開端。


    為什麽我當時沒有被一並埋死呢?死多容易啊,活著太難了。


    真的太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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