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去英國還有5天,可我依然毫無頭緒,整天無所事事的拉著艾瑞克當鹹魚。白天泡網吧,晚上泡酒吧。


    方聞說我們越活越迴去了,這是他上大學時候的生活。他跟我說這話的時候人已經在上海了,方聞怡然自得給我當著雙麵間諜,每天給我匯報師父的行程。


    師父這天跑了幾個地方,見了哪些人,有沒有女的,吃的什麽東西等等,他像報流水賬一樣報出來。可我卻越聽越入迷。


    從網吧出來,我跟艾瑞克迴到家裏,正在討論看什麽電影,我在他硬盤裏翻到之前跟拍我的紀錄片《在她19歲那年的成都夜下》。


    當初艾瑞克給電影取這個名字的時候我是很抗拒的,因為怎麽念都覺得不通順。但所有德國電影翻譯過來好像都有這麽問題。


    艾瑞克給我解釋過,這是他們詞語搭配習慣,他們的文化理解,就是“19歲的成都”這個意思。


    我一想反正他的電影是在德國展映,還是以他的為準吧,就沒再僵持。


    雖是如此,我還是深感別扭,偷偷給它取了個別的名字,叫《唐乙》。


    不過這個名字隻有艾瑞克成片剛剪出來時,我、他還有陸柏青三個人知道,就連師父我也沒有說過。


    時隔許久,我再次翻到這個片子,一時興起:“要不看這個吧!”


    艾瑞克仰天長嘯:“請你不要再翻出我的黑曆史了可以嗎?”


    我不服氣:“怎麽了嘛!”


    艾瑞克把硬盤搶走“我現在根本沒有勇氣看以前拍的東西,太丟人了!”


    我追上去拿,他高高舉著。


    “再看一遍嘛!我都沒意見你怎麽反倒不樂意起來了。”


    艾瑞克揚手,“那說好了,放了我的這個,你也要把你的片子放一遍。”


    “額——”我突然認了慫,“我那個就不必了吧……”


    艾瑞克一臉堪破的樣子,坐迴去重新找電影。


    我看他也一時沒了主意要看什麽電影,開始旁敲側擊,“看嘛看嘛~”


    艾瑞克被我磨的沒了辦法,大手一揮:“看就看!”


    我跑上去把燈關掉,電影播放時那段久違的時光有一次浮現。時隔將近兩年,再看的時候竟然萌發了別樣的滋味。


    這個片子在艾瑞克學校首映的時候,陸柏青還陪在我身邊,師父坐在評委席,我和艾瑞克上去領獎,他上來給我們拍照。那時師父眼眸裏的自豪和讚賞,是唯一讓我覺得有力量的東西。包括我vr實驗成功的時候,還有……還有我領獎的時候。


    “艾瑞克,如果我這次進了評選,師父會不會態度就不一樣了?”


    艾瑞克迴頭來看我,眼底浮出一絲疼惜,“這兩者沒有關聯。”


    算了吧。


    我抽出一張紙巾擤鼻涕,擦完發現紙巾全濕了,臉上傳來一絲涼意,我一摸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掉了眼淚。


    電影播到一半,我們一幹人正顛簸在去往《盤龍河旁》拍攝地址,我突然靈光一閃,拍了艾瑞克一巴掌。


    艾瑞克擼起袖子就要向我衝過來,“我最近太慣著你了是不是?”


    “我有主意了!”我眼睛一亮,艾瑞克迅速把燈打開,“什麽主意?”


    “你還不記不記得,我今年跟師父迴了一趟老家。”


    艾瑞克搖搖頭,“alier,太過於沉浸在傷痛裏是不聰明的行為。”


    “哎呀不是!”我跑過去把電影暫停,“我這次去,發現老家現在被重新改造,很多地方就連我都認不出來了。我在想,不止w市,現在全中國都在大力做城市建設,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有一個外出多年的人,迴到老家以後不認識那個地方了呢?”


    艾瑞克迅速接過話:“他肯定會去找他熟悉的記憶”


    “對!他靠記憶去搜索的話,他看到的景象就會跟實際景象不一樣!”


    艾瑞克聽完先是一喜,再又泄氣的耷拉著臉:“你這個創意好是好,可跟年華老去有什麽關係?總不能做十分鍾的地震還原吧”


    我手指撓著脖子,扭頭一想,他說的也挺有道理。況且我也不能靠“地震”這個點吃一輩子,會被人質疑賣慘的。


    不自覺的,我在創作的時候也會考慮起一些外在因素。


    “我想用十分鍾裏一個人的年華老去來比喻文化遷徙,如果……我把地點放在北京呢?”


    艾瑞克斜眼看過來:“北京?”


    “對,北京是承載著文化底蘊最深厚的地方,我們把年代放在開放初期,那個時候新舊文化交替,一個帶著舊社會根深蒂固思維所以沒辦法在新時代正常生活的人。”


    “他的行為特征會和普通人形成巨大的反差——”


    bingo!我和艾瑞克兩點碰撞,擊掌歡唿。


    “不過你們文化的東西我不懂,劇作上幫不了你”艾瑞克遺憾道。


    我摩拳擦掌,幹勁十足:“沒事兒,我明天去找我幹爹,用他們舊大院做背景在合適不過了!”


    ——


    帶著我的創意和幹爹的建議,我們倆搭上了去英國的飛機。幹爹還帶了一大堆幹貨和真空食品,剛下飛機,就看到了馬一郎。


    “爸!”馬一郎在接機處衝我們揮手。


    我推著行李走在幹爹身後,聽他們父子倆寒暄。說到一半,幹爹像想起什麽似的“你怎麽不喊姐姐呢?”


    馬一郎這才不情不願的向我走過來:“唐乙姐。”


    我衝他笑笑,把那一堆吃的塞給他。


    馬一郎抱著這個大箱子身體不自覺往後倒,“哇!這麽多?!”


    幹爹幫他扶了下箱子:“你媽媽怕你在這邊吃不慣,特意給你裝的。”


    “我媽淨愛瞎操心!我在這兒什麽買不到啊,唐人街什麽都有!”


    “那買的能一樣嗎——”


    幹爹攬著馬一郎走在前麵嘮家常,馬一郎已經比幹爹高出不少,幹爹今年也年近55,整個身體不自覺會往前縮一點。我看著他們一大一小的背影,有些感觸。


    如果我爸活到現在,估計也和馬伯差不多了。


    “唐兒,你想什麽呢?快點啊!”


    幹爹的聲音把我從迴憶裏拉出來,我愣了一下趕緊追上去。幹爹推了推馬一郎:“去幫你姐姐拿行李。”


    馬一郎一臉不情願,卻又不得不作為,走到我麵前還嘀咕了一句:“真麻煩。”


    吃完飯我們把馬一郎送到他學校,馬一郎讀的是一所私立高中,聽描述,他們學校中國留學生還挺多,不是xxx地產大亨的兒子,就是xxx名門望族的女兒。我暗暗擦了把汗,還真他x是拚爹的年代啊。


    迴到酒店住下,我看著空蕩蕩的房間,開始有些想念師父。我第一次出這麽遠的差身邊沒有他,挺不習慣。


    我趴在窗戶上,看著這華麗的夜景,想抽根煙又怕罰款,無所事事隻能搖腿玩。


    也不知道師父現在在幹什麽——


    上樓看到前台的吊鍾,北京時間現在是中午12點,好想知道他吃飯了沒有——


    想著想著我腦門一熱,在師父的號碼上按了撥打


    “喂?”


    師父低沉的嗓音透過電波傳過來,我卻一時慌了,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匆忙之下按了掛斷。掛了之後又很後悔,哪怕不說話聽聽他的聲音也好啊——


    不等我糾結,電話很快又響起來,我一看是師父,趕緊接起來,師父的聲音再次傳來,流淌在耳廓裏的電波都像直接流進了心裏,我被撥動的十分蕩漾。


    “喂?怎麽不說話?出什麽事了?”


    “沒,沒有”


    透過聽筒,我聽到師父很明顯鬆了一口氣,他接著說:“那你有什麽事?”


    “沒事……就是……就是想你了。”


    掙紮了無數個日夜的思念在此刻全盤脫出,我像如釋重負了一般,可隨著他的默不作聲,壓力又如山一般倒來。


    許久,師父說:“沒什麽事我掛了,你在倫敦好好聽馬叔的話,不要亂跑,不要添亂。”


    他知道我在英國,他知道!原來他也一直在打探我的消息,他沒有放任不我不管!我激動的一顆心就快跳出來,師父追問:“聽到了嗎?”


    我趕緊收拾好雀躍的心情,噘著嘴:“知道了……”


    掛了電話,我高興地撲倒在床上,把被子卷在身上。原來心裏掛念一個人是這樣的感覺,你無時無刻不想見到他,隨時隨地想聽他的聲音,見到好看的風景想拍給他看,吃到好吃的東西會想打包帶給他。


    他一聲歎息,你就緊張,他一顰一笑你會歡喜。


    原來喜歡一個人竟是這樣的……


    你開始會難過,難過他的不管不問,你也會開心,開心他的每一個小小饋贈,你還會生氣,會傷心,會在意,會擔心。


    我空洞了多年的驅殼就像是被這些七情六欲填滿,我以為我的一生隻剩下電影,隻剩下報恩,可是現在,還多了愛。那種巴不得立馬飛迴去抱住他的心情讓我無比的徜徉。


    原來喜歡這個人竟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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