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花錢買了一張機票。早在他們抵達機場之前,就進入禁區,在候機室等她,隻為了避開眾人——避開呂儒浩——然後,可以跟她多說幾句話。


    「我不懂。」她是真的困惑了,「你為什麽要這樣做?我以為……」


    「我不適合你。」他笨拙地解釋,「可是,那不代表我不喜歡你。咪咪,這樣……對你比較好。」


    這已經是他最清楚直接的表白了。看似風流瀟灑的玩咖,卻也是把心意藏得最深的人,絕不輕易出口。


    但呂新蔓聽了,隻是微微一笑。笑容是苦澀的。


    「所以,是為我好?」她反問,「你們都是為我好,可是,到底怎麽樣才算好?是對你們最好,還是對我最好?」


    她確實不笨,隻是溫柔順從,他是她唯一一次大膽的脫軌演出。


    可是,結局卻很無趣,而且傷人。


    「我真的要走了,再見。」她不想、也無法再多說了。再待在他身邊,她怕自己又要升起無用的奢望渴求,想要依偎在他身邊撒嬌,想要嫁給他,想過甜蜜的家庭生活……


    就這樣吧。


    起身,她背起自己的包包,以及裝得滿滿的福袋,月曆緊緊抓在手上,決然地走向登機口。


    祝秉軍安靜目送著她纖細背影一路走遠,消失在登機門後。


    這一次,她沒有迴頭。


    【第六章】


    巴黎


    落地長窗關得緊緊,白色窗紗靜靜垂下 溫柔的冬日陽光穿窗而來,落在古舊卻光亮的實木地板上。


    一雙纖細裸足踏在地板上,輕快地走向小小的浴室。老老的黃銅水龍頭流出的水冰涼,潑上白嫩細致的臉蛋,雙頰立刻凍得泛起淺淺紅暈。


    暖氣大概又故障了。呂新蔓一麵發抖,一麵想。她其實一大早就是被冷醒的。這棟公寓年代久遠,雖然住起來舒適、地點又好,但是常常有類似的惱人小問題,展出不窮。


    租金是便宜,但還是要跟房東反應一下。她迴到客廳,拿起手機撥號。等待對方接聽時,站在長窗往外看,可以望見不遠處的巴黎鐵塔,在冬日早晨的厚厚雲層下矗立。


    她在巴黎住著呢。簡直像是一場夢境一般。


    「哈囉?」接通了,傳過來低沉男聲,不太耐煩,帶著濃濃睡意。


    「梁大師,梁恩人,梁老板、房東大人……公寓這邊暖氣又壞了哦。」呂新蔓用拿手的撒嬌語調說,「可不可以麻煩你處理一下?拜托拜托——」


    「處理個屁,我人在紐約你知不知道?現在是淩晨一點半你知不知道?正常人這時候都在睡覺,你知不知道!竟敢拿這種小事來煩我!」暴躁的咆哮聲從話筒傳出來,勁道十足地穿耳而過。


    「是,對不起嘛。」呂新蔓隻把話筒稍稍拿遠,駕輕就熟地說下去,好輕快喲,「那我不煩您了,既然這樣,我自己動手修理囉?」


    對方沉默了。那沉默中帶著明顯的惱怒。


    半晌,才悻悻然說:「不用了。上次你動手修理,一修就修了三天,照片都交不出來,最後頭大的還是我!你不準動手,我馬上聯絡人過去處理。」


    「會不會太麻煩了?畢竟隻是小事而已,而且您人在紐約,現在是淩晨一點半,正常人都在睡覺的時間耶。」聲音甜蜜蜜。


    「呂新蔓,你不用這麽機車。」對方冷冷恐嚇:「快點把這一期的照片拍完交過來,要不然,我連熱水都切掉!」


    說完,電話毫不留情地掛斷。她笑著把手機按掉。


    麵對這種兇惡的口吻,呂新蔓早就駕輕就熟,根本不怕了。畢竟她以前在家有過多年的訓練,而出國讀書三年、工作兩年下來,也摸清楚了她的頂頭上司梁士虹的脾氣——也就跟她哥哥差不多嘛。


    咖啡機已經盡責地幫她煮好咖啡,陣陣香氣在鬥室內滿溢。呂新蔓換好了輕便保暖的衣服,捧著咖啡,習慣性地在窗前小桌坐下。


    沐浴在冬日陽光裏,她打開筆記型電腦,駕輕就熟的檢查電子郵件,整理的動作例落又果斷。要是讓在台灣的家人、朋友見到她現在的樣子,大概會驚訝到下巴都掉下來吧!


    迅速完成,她準備好相機、鏡頭等吃飯的家夥,穿上羽絨外套,出門去。早晨的巴黎還帶著前一夜的睡意,卻在陽光穿透厚厚雲層而來時,像是初醒的美人一樣迷人。


    呂新蔓不拍風景、也不拍建物。巴黎鐵塔抬頭可見,她也沒有讓它入鏡的打算。鏡頭捕捉的,全都是好簡單的小東西——


    比如,一杯熱咖啡、一塊小蛋糕,路人身上漂亮的絲巾,花店裏新鮮的花朵……全都是讓人會心動、想要擁有的東西。


    她是個商業攝影師。 這是好聽的說法。在她那業界聞名的老板梁大攝影師口中,就是要拍最俗氣、最令人想掏出錢來的物品。這麽低階的工作,大師是不屑做的,但是這種工作也最賺錢。


    而呂新蔓有著莫名其妙的天分。透過她的眼、她的鏡頭,總是能選到很誘人的東西,拍出很有質感的畫麵。這也是為什麽她當年部落格照片會被青睞、甚至被梁士虹工作室主動接觸,畢業後年紀輕輕就能加入工作室,還拿著不錯的薪水,在世界各地旅遊拍照的原因。


    這次出差到巴黎也兩個月了,住在梁老板多年前留學時買下的小公寓裏,呂新蔓踏遍了巴黎市區以及近郊,拍了數千張的照片。而今天她特別提早出門工作,當然不是因為暖氣壞掉、不想待在公寓裏的關係,而是——


    今天,有老朋友要來看她!


    因為興奮期待的關係,工作起來特別有勁,靈感處處都是。拍了一早上好照片之後,中年,直奔約好的餐廳——


    「咪咪,這邊!」


    熟悉的聲音喚著她的小名,讓在寒風中走了一整個早上的她打從心底溫暖起來。笑意忍也忍不住,她走上前去,給了故人一個大大的擁抱。


    「佳珩姐,好久不見了。」


    「真是好久不見。你越來越漂亮了。」黃佳珩偏著頭打量她,滿臉都是欣喜微笑。


    「佳珩姐才是,哪像是名醫,根本是明星了吧?」


    「你這小鬼,還是這麽會撒嬌。」黃佳珩笑得眼睛都眯了。


    兩人入座後,呂新蔓用流利的法文跟侍者點了菜,還討論了一下配餐要喝的酒。侍者離去之後,一迴頭,發現黃佳珩若有所思地盯著她。


    「怎麽了?」她笑著問,「我們今天吃海鮮,所以我點了白酒搭配。酒很淡,佳珩姐應該可以吧?記得你說,下年行程隻有年會閉幕餐會?」


    黃佳珩搖搖頭,「不是這個。而是……之前偶爾聽你哥說起你,總不大能相信,你能一個人在國外生活——」


    而現在眼見為憑,呂新蔓真的長大了。


    脫離了兄長嚴格的監控,又有父母做後盾支持,呂新蔓這幾年來可說是脫胎換骨。此刻的她披著及肩的烏亮直發,一身輕便卻質感絕佳的喀什米爾毛衣配上長褲,提著頗重的拍照器材卻輕鬆自如,整個人瀟灑中帶著嫵媚,當年那個嬌滴滴、軟綿綿的小女生,早就不見了。


    聽她這樣說,呂新蔓嫣然一笑。「我哥說得更狠吧?他老是說,不相信我能一個人在國外存活。」


    「其實,讓你離開獨立,對你來說可能很難,但對你哥哥來說,可能更加困難。」說完,兩人都露出會心的微笑。笑著笑著,黃佳珩還是歎了一口氣,「你哥哥真的是個好人,隻不過……」


    「隻不過你不想嫁給他而已。」呂新蔓慧黠地幫她接下去。「我哥沒娶到你,是他的大損失。佳珩姐,你脫離我哥的魔掌之後,生命一定突然變得多彩多姿吧?現在有一大堆一大堆的人在追你,對不對?」


    黃佳珩笑著搖頭,「咪咪,你是在說你自己嗎?」


    呂新蔓不答,隻是笑。笑容那麽嬌甜,讓不甚客氣的五十來歲老紳士侍者對她都特別放軟了聲調、隔壁桌的客人忍不住轉頭看她,頻頻注目。


    她對這一切絲毫目不斜視,隻是殷勤地招唿遠來的客人吃飯、喝酒,詢問黃佳珩的近況……那麽貼心又大方,跟以前那個羞怯安靜的小老鼠相較,真是判若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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