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一路暢通無阻駛出正陽門。


    赫連真泄氣的閉上眼,一旦出了皇宮,再要擺脫司馬徽隻怕會難上加難。


    她死命的瞪著眼,換來男人一聲輕笑。


    “你還是省省力氣吧,瞪壞了你那雙漂亮的大眼睛,可就得不償失了。”


    說話間,將動彈不得的赫連真拉進懷裏,手指從她披散的發間穿過,享受的眯了眯眼,“到了鄴齊,你將會是我最寵愛的女子。”


    赫連真整張臉悶在他懷裏,一股男人的陽剛之氣撲鼻而來,她突然憶起那人的味道,龍涎香夾雜淡淡的檀香,深入她的骨髓。


    馬車一顛,隨即停了下來。


    她眸子裏閃著光亮,想來宮裏已經知曉她失蹤了,隻要掀開這簾子,一眼就能發現她。


    “大人,是相爺。”


    父親大人?


    司馬徽仍是將她按在懷裏,一手掀開車簾,笑問:“相爺有何貴幹?”


    左相走近,透過掀開的車簾,能清楚瞧見一名女子依偎在男人懷裏,裙擺鋪滿車廂,一頭墨發擋住了整張臉。


    好奇心也不過一瞬,便收迴了目光,因問道:“使臣這便是要離開了嗎?”


    “鈺綾公主已經護送到帝京,王上交代的任務也已完成,大黎雖是如畫江山,到底不是鄴齊,本官可是歸心似箭呐。”


    左相笑道:“自然,人這一生,不論身在何方,總是不能忘了根本才好。”


    “相爺說得極是。”司馬徽笑,拱了拱手,道:“鈺綾公主初來乍到,不論為妃為後,還請相爺多多照拂。”


    “兩國聯姻有利於天下臣民百姓,本相自當盡力。”


    兩人相似一笑,諱莫如深。


    簾子被放下,馬車緩緩前進,赫連真失望之極,心頭隱約不安起來,方才二人雖說打著官腔,但總覺著哪裏不對勁,卻又理不清眉目。


    出了宮門,司馬徽將她一番改頭換麵,順利的躲過了重重盤查,改走水路。


    李墨率人將將追至岸邊,目光定在逐漸遠行的大船上,用馬鞭指了指方向,問:“那艘船可盤查過了?”


    “迴皇上,已經查過了,是鄴齊使臣的船隻,並無太後娘娘的下落。”


    “鄴齊使臣?”李墨眯了眯眼,冷聲道:“給朕追!”


    即使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能放過。


    正要揚鞭而去,沈曄急匆匆趕到,傾身,同他耳語了幾句。


    聞言,李墨捏緊了手裏的馬鞭,怒極:“司馬鈺綾!”


    手指鬆開,隻見上好的馬鞭化為了灰燼。


    “給朕截住那艘船,一定要找到太後!”他冷聲吩咐,調轉了馬頭,朝著皇宮而去。


    ***


    “怎麽,還惦記著那皇帝小兒?”司馬徽進了船艙,左手舉著一個托盤,穩穩地放到塌邊的小幾上,瞧著她一副不虞的表情,輕笑道:“上了這船,你還是放聰明些的好,我對女人的耐心委實不怎麽好,明白?”


    盛了一碗白粥遞到她麵前,道:“蠱毒剛發作過,吃些清淡的比較好。”


    赫連真瞪他,男人才恍然大悟的‘啊’了一聲,有些為難,“忘了你被點了穴,可這怎麽辦才好,你這女子詭計多端,不得不防啊。”


    手指撫上她瘦削蒼白的臉頰,作心疼的模樣,“可若是久了,終究會損了你的身子,著實叫我好生為難。”


    赫連真慪得要死,聽他自言自語裝模作樣,一臉不耐。


    又見他從袖子裏抽出一支短笛,在手間把玩,笑道:“不過仍是有法子的不是,若是你惹惱了我亦或是打了什麽歪主意,吃不準我就用這笛子伺候你,曲子雖美妙,聽多了,可就不曉得你受不受得住了,恩?”


    赫連真死死的咬著牙,這是在威脅她來著,她記下了。


    司馬徽達到目的,便伸手點了兩處,解了她的穴道,將她咬牙切齒的模樣收入眼底,自是曉得這女人指不定多惱他,笑了笑,將粥遞給她,好心道:“多少進一些吧,還有段日子折騰呢。”


    赫連真手指動了動,仍是無力,蠱毒一旦發作,便會讓她元氣受損,沒個三五日的將養,隻怕是如常人般行事也頗為艱難,她暗自計較著,這蠱毒委實讓她怕了。


    目光定在司馬徽手中的玉笛上,有些許的絕望,若非便要一直受製於此?


    眸光變換間,揚起巴掌大的小臉兒,有些許的可憐之色,輕聲道:“我第一次坐船,暈得緊,身子也疼得厲害,吃不下。”


    司馬徽審視著麵前虛弱蒼白的女子,被她算計了一迴,自是不會將她小瞧了去,她裝可憐,扮柔弱,固然讓人心軟,但也絕不會被她給騙了去,私下裏留著戒備。


    可這美人兒美眸含淚,方才一番亦是被他折騰得夠嗆,生了憐惜之心,即便她生出再多幺蛾子,隻那蠱毒一樁,諒她也越不過他的五指山。


    微微放心,看她的眸子也就多了幾分真切的關懷,到底是自個兒看上的女人,斷然沒有不近人情到往死裏整的道理,女人嘛,隻要她乖乖聽話,寵一寵也沒什麽幹係。


    “既然身子不爽利,就好好歇著吧。”將她放平,替她蓋上被子,一貫剛硬的線條也柔和了幾分,“待休息夠了,再進便是。”


    赫連真哪管得他,身子確實虛弱得緊,便沉沉睡去。


    這睡也不安穩,既然暈船,自然得有暈船的樣子,臉色愈發的蒼白,胸口也難受得緊,睡不到一時半刻,便跌跌撞撞下床想要嘔吐,反反複複的折騰,最後還跌倒在地上,連起身也難。


    如此過了三日,愈發嚴重,司馬徽也就信了,暈成這般,想來是不會水了。


    大夫來診過,即使覺著奇怪,可人好好的姑娘臉色蒼白到透明,渾身無力,奄奄一息的模樣又不像作假,更何況,這暈船的毛病,原本就診不真切,既是暈船,便開了些方子,倒也有模有樣。


    赫連真癱軟的被司馬徽摟在懷裏,虛弱道:“再這麽下去,我怕是沒命到鄴齊了。”


    司馬徽把玩著她纖細的手指,沉思了一瞬,隻怕改走陸路,這女人又該有恁多心眼兒了,暈船成這般固然難受,但總不會要了她的小命。


    “別胡說,我不讓你死,你便是自個兒想死也難!”


    口氣雖然霸道,手上的動作卻愈發溫柔起來,又吩咐下頭的人,好好替她調理,上心的伺候。


    見懷裏的女人又沉沉的暈了過去,難免心疼兩分,“你忍著些,到了鄴齊,我就替你解了這蠱毒。”


    赫連真暈過去自然沒法搭理他,司馬徽說到這裏,不免想起這蠱毒原本該要了李墨小命,不曾想卻被她給擋了去,攪了他原本的計劃,著實可恨,如今受這苦楚原也活該,可這樣的女子,想來也是情深之人,若不然,怎舍得拿命去換?如此,又讓他微微有了妒意。


    底下的人有事稟告,便請走了司馬徽。


    待他離開,赫連真倏地睜開雙眼,凝神聽了聽遠去的步子,確定司馬徽走遠,這才翻身下床,哪裏有方才的羸弱不堪。


    她這間船艙,處處有人把守,若是鬧了動靜,隻怕司馬徽立馬就會發現。


    不過,她挑眉一笑……


    來到窗邊,探身出去,雖是一江春水,可到底有幾分寒氣,她這身子,隻怕受不住,如此這般,卻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她利落的翻到窗上,一點一點的往水底而去,半點動靜也無。


    她整個人躲進船底,不敢輕舉妄動。


    果然,輪班的侍女已經發現了她的失蹤,上頭腳步雜亂,想來都急了。


    司馬徽趕到的時候,見著無人的船艙,氣得一巴掌甩在了侍女臉上。


    既然這女人如此不安分,一次兩次算計他,可就別怪他心狠手辣,拿出短笛吹了起來。


    赫連真忍著疼,仍是不敢鬧出動靜,實在挨不住,便用發釵往自個兒手臂上刺,因此狠狠得吃了幾口水。


    司馬徽!她恨不得將他挫骨揚灰,隻怕再吹下去,她逃離了這男人,也會葬身這江河。


    “王上,這會子功夫,隻怕姑娘已經逃遠了,我們追上去,或許還能捉住她。”


    司馬徽氣惱的摔了玉笛,眼底閃過狠戾的光芒,總有一日,他要讓這女人身不如死!不知好歹!


    “不過是個區區女子,也值當寡人費心思?等著吧,大黎早晚會落入寡人之手,到時候,再收拾她不遲。”


    船隻繼續向前駛去,赫連真終於放心,知道自己這一遭算是逃出生天了,整個人朝著水底隱去,直到大船離開,才拚命的冒出頭來,艱難的朝著岸邊遊去。


    終於,體力不支,在爬上岸的那一刻,不省人事的暈了過去。


    ***


    她再次醒來,已不知過了幾日幾夜,因著上岸的地方偏僻,少有人煙,她仍是孑然一身,春雨綿綿不知下了多久,整個人亦是乏力,餓得眼冒金星,摸摸額頭,燙得厲害,鼻子突然一酸,覺著甚是苦楚。


    搖搖頭,撐起身子,搖搖晃晃的往城裏而去。


    將將到了城門口,目光便被那醒目的皇榜吸引,一眼掠過內容,臉色大變,慪出一口鮮血,再也支撐不住,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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