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起,枯葉翻飛,伴隨著噗噗聲響是應聲而倒的侍衛,燕雲三十六騎以雷霆之勢所向披靡,林間愈發蕭瑟。


    李墨早已同燕雲三十六騎纏鬥在一起,對方招招狠厲,意在置他於死地,眾人圍攻,已成頹勢。


    撲哧一聲響,又是誰皮開肉綻?赫連真護住李湛,對麵纏鬥的眾人招式變幻莫測,她一時竟也瞧不仔細,隻覺黑壓壓一群人,快要將那抹冷峻挺拔的身姿掩沒。


    再也無法坐以待斃,將要動身,手腕卻被李湛緊緊扣住。


    “娘娘,危險。”


    來不及反駁,已有幾名高手朝她襲來。


    推開李湛,忙應付起來,她本無內力護身,又無輕功傍體,所依仗的不過是近身間的快、狠、準罷,若是單個來戰,她定是應對自如,群起而攻,她則吃力難捱。


    李墨注意到這邊的狀況,盡管□□乏術,亦殺出血路護到她身邊,他的目光冷冽而又夾著陰狠定在掩唇咳嗽的李湛身上,殺意彌漫。


    兩人殺紅了眼,並未注意到一旁玉棠夫人的動作。


    彼時,李墨近身到了李湛身旁,淩厲的劍鋒直直刺了過去,到了如此這般田地,他倒要看看李湛要藏拙到什麽時候,竟然能置那個女人的安危於不顧,就這麽迫不及待想讓他命喪於此?


    李湛從容不迫,甚至勾起了一個算得上春風如意的微笑。


    “小心,是炸藥!”赫連真驚唿。


    說時遲那時快,李墨隻見那如玉的麵容越過他,撲倒在李湛身上,滾了幾滾,然後轟隆一聲,大地震了幾震。


    他本能毫發無損躲過這劫,卻在原地愣了一愣,待再閃身移開,便又晚了那麽一瞬。


    “李墨!”


    女人尖銳得幾乎變了音色,她急急起身,待那濃煙滾滾散盡,依稀能辨認出那長身玉立的男人,微微狼狽。


    她懸著的心還未落到實處,便被男人那涼薄到刺骨寒冷的眼神定得動彈不得。


    她的嘴唇開了又合,在清楚瞧見男人唇畔逸出的點點血跡之後,似乎所有的解釋都變得蒼白。


    她方才隻是見李墨用劍指著李湛,那時玉棠夫人點燃炸藥,李湛身體虛弱,若沒有外力,根本躲不過,而李墨,明明可以避過的,不是麽?


    炸藥埋得足,連帶燕雲三十六騎也損失了一大半。


    赫連真咬牙,好毒的心思,竟是要所有人葬身於此!


    餘下的人馬,眼尖的發現李墨受了內傷,再一次拔劍相向,群起而攻之。


    赫連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卻見李墨不為所動,深邃如海的眸光緊緊纏在她的身上。


    寒風中箭矢簌簌破空而來,密密層層的箭海網住了蠢蠢欲動的燕雲騎,隨後馬蹄陣陣,竟似地動山搖。


    赫連真定睛一看,映入眼簾的首先是一名長相精致,身穿鎧甲的少年將軍,與之齊頭並進的乃是冷漠如霜英姿颯爽的年輕女子,身後,竟是兵甲凜凜的一方軍隊。


    燕雲騎死傷大半,餘下生還者也全權拿下,如此,這一場生死浩劫總算渡了過去。


    隻可惜,那玉棠夫人審時度勢,早已沒了蹤跡。


    “臣弟救駕來遲,望皇兄恕罪。”


    李玄下馬,單膝跪地,身姿挺拔,那一身銀色鎧甲,替這少年郎添了幾分威嚴,讓原本過於精致豔冶的容顏多了三分浩然正氣。


    三唿萬歲的聲音在軍人的口中喊出來,別是一般聲勢浩大,激動人心。


    “玄王有功,當賞。”李墨將他扶起來,拍拍他的肩,頗為欣慰。


    阿凝的注意力早就凝在赫連真身上,這般緊趕過來,就怕她有個閃失,如此見她安然無恙,才鬆了一口氣。


    那頭李墨交代完正事,李玄才過來這邊,抱著頭盔,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腦袋,挨個兒喚人,“母後,二哥。”


    “小六真是出息了。”


    李湛盡管麵容慘白沒有血色,卻仍是揚起和煦的微笑,隻是沒想到,疑心頗重的李墨竟然會將兵符交給小六……


    “母後,這究竟是怎麽一迴事,二哥又怎麽會在這裏?”


    “湛王私自出京,有負朕重托,罔顧皇命,該當何罪!”冷冽的聲音插/了進來,打斷了幾人的敘話。


    “臣知罪。”掀袍,跪地,不辯,不怒。


    “既如此,朕便削你爵位,貶為郡王。”目光掃過低頭不語,並未開口求情的赫連真,又道:“既然你身體欠妥,便留在帝京好好將養一段時日,濟州大小事務朕自會著人替你分憂,湛王妃已在來京途中,很是惦念,郡王可要好好保重身體,莫要讓太後同朕時時掛心。”


    這樣一番連消帶打,架了湛王的權,扣了他的人,明上冠冕堂皇養病為由,實則監視為質,甚至禍及湛王妃。


    赫連真無法坐視不理,終是啟唇,端了太後的架子,“湛王有過卻也情有可原,皇帝小懲大誡一番便是,何至於動怒削其爵位,且湛王由來病弱,濟州山清水秀也好將養,何苦留在帝京受政事所累,皇帝萬壽已過,藩王長久滯留京中終不妥當,哀家的意思,便送湛王迴濟州,也免了王妃的車馬勞頓。”


    一時靜悄,李墨沉著眉,並未言語,隻是本就清冷的表情愈發下了幾分,心中冷笑連連,如此維護,話卻漂亮得緊,讓人拿捏不了半分錯處,還沒迴宮,便又同他虛與委蛇,這不是他要的結果。


    兩人僵持間,幾枚暗器以迅雷之勢朝兩人射/了過來,眾人驚唿。


    李墨輕易閃過,倏爾臉色驀然大變,手指截住兩枚,旋身擋在還未反應過來的女人麵前,悶哼一聲,身子一僵,隨即軟了下來,整個人撲在女人身上。


    赫連真承受不了重量,兩人雙雙倒地。


    阿凝反應過來,刀光劍影一過,那身負重傷拚著最後力氣灑出暗器的燕雲騎已然身首異處。


    “赫連,你的心當真如此偏妥。”方才受了內傷,現下又替她擋了暗器,傷在要害,可即使到了如此地步,男人終究道出了心頭的鬱結不平。


    從他口中溢出的血跡不斷滴落在她身上,而男人胸口處血跡亦是不斷蔓延,染了一片,她突然間失了力氣般,無法推開身上的男人,抓著他袖子的手微微發著抖,“李墨……”


    “赫連,愛上我真的就這麽難麽?我到底哪裏比不得李湛,比不得他?”


    底氣已然不足,氣息急促而無力,他的質問那般的蒼白,表情卻又淒楚黯然,這年輕帝王,要江山,運籌帷幄,百般計謀,千般算計,卻義無反顧替她擋住血雨腥風,這樣的男人,這樣的李墨,那樣純粹而不摻異色的情愛,如同起初那幾年般,在心驚心懼的同時,又怎能抵擋住那魔怔,她早已棄械投降,否則,她那樣的心性又怎會冒著危險替他生下惜貝。


    赫連真,這個男人愛慘了你,即使如今沒了從前的記憶,又有了帝王的枷鎖,可他能為你出生入死不是麽?信他一迴又何妨,放任自己一迴又怎樣,六年,便這般不清不楚過了,還想繼續欺負他下去麽?


    見她白著臉閃了神,失望之色從男人臉上一閃而過。


    這番是切切的痛楚,“罷了,便是這般死在你懷裏也足了。”


    “不要胡說!”赫連真急急忙忙用手堵他的唇,眸間隱隱閃著波光,“你不會有事的,我們馬上去找大夫。”


    她總算聚起力道,想要扶他起來,李玄等人見狀,也著了急,連忙過來搭把手,卻被李墨推開。


    一貫冷清嚴肅不苟言笑的帝王這時卻是拗了起來,伏在赫連真身上,喘著粗氣,執拗的索要答案,“赫連,說你愛我,說你愛我。”


    “李墨。”赫連真深吸了一口氣,淚水滴入鬢間沒了蹤跡,隻留下兩道淺淺的淚痕,她揪著他袖子的手變為擁抱,兩人耳鬢廝磨間,她的聲音低低淺淺,又似歎息:“怎麽能不愛。”


    嘴唇張張合合,聲音卻低小如蚊蚋,別人不清,李墨卻是滿足的勾起了唇角,似乎百感交集,又擔心她耍賴,忙道:“你說過的,你愛我,再不能變卦,你是愛我的,愛我的……”


    終是抵不住,沉沉暈了過去。


    太後皇上在私語些什麽,隔了距離的眾將士不清楚,隻知他們的皇上替太後擋了暗器,性命垂危。


    眾人亂成一團,隻李湛愣在原地,再不是和顏悅色,反而俊顏添霜。


    他步步為營,寸寸計較,不敢有半點行差踏錯,苦心籌謀這許久,費了這等人力物力,卻是抵不過李墨一出小小的苦肉計。


    微微苦笑,又撕心裂肺的咳嗽了起來,攤開絹帕,血紅點點,他豈非沒用上這苦肉計?可她隻是心疼,比不得對李墨的心滯,從來,她便沒為他掉過一滴淚……


    這便是因為所謂的愛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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