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棠夫人說笑,整理了一番方才動手時弄亂的衣裙,笑問:“我是該叫你太後還是娘娘?”


    赫連真的笑意斂了斂,問:“你想玩什麽把戲?”


    “喲,惱羞成怒了?”玉棠夫人絲毫沒有察言觀色的自覺,打趣,“若是先皇知道你同皇上的事,你說會不會氣得從陵墓裏跳出來?”


    “既然你知道這麽多,玉棠夫人,你說,我要不要將你滅了口,去地下繼續伺候先皇呢?”


    兩人針鋒相對,各自較量,絲毫不退讓。


    最後,還是玉棠夫人沒忍住嗬嗬笑出聲來,親自為兩人倒了一杯茶,語氣和善了許多,“瞧你,不過是開個玩笑,能夠出宮,還是托了你的福,你的‘大恩大德’,我時時刻刻都記著呢,來,嚐嚐我親自釀的梨花酒。”


    “酒倒不用嚐了,既然敘了舊,咱們也該離開了,娘娘。”


    李湛開了口,拉過赫連真就要離開,卻被玉棠夫人攔住。


    “湛王爺,何必急著走,我還有一份大禮要送給二位呢。”


    說著拍拍手,笑得意味深長。


    兩人正不解,腳下忽然鬆動,深知不好,想要閃身移開,卻沒能如願,轟隆一聲,掉了下去。


    ***


    待兩人悠悠醒來,處在一片昏暗之中。


    赫連真摔得疼,揉揉手臂摸索著站起身來,檢查了一番,初步確定這是一間地牢,想來是被玉棠夫人得了手,將他們關了起來。


    目的何在?用來威脅左相亦或是李墨?不自量力!單憑大皇子那貨色也想篡了江山?在她眼中,不論是玉棠夫人,亦或是大皇子,皆是跳梁小醜罷了,不足畏懼。


    隻不若,這番竟然神不知鬼不覺的著了道兒,委實丟臉。


    她所接觸的,不過是喝了一杯茶而已。


    說到茶,她腦子飛速的轉著,再聯係那一股濃厚的梨花香,不知是玉棠夫人手段高明,亦或是……


    她慢悠悠走到李湛身邊,居高臨下的打量,模糊中依稀能瞧見他安睡如畫,睡姿同他的為人一般,平和規矩,隻是,她眼中的李湛從來不是規矩的。


    搖搖頭,怎麽能懷疑他呢?


    她蹲下身,輕輕拍了拍李湛的臉頰,“阿湛,醒醒,醒醒。”


    李湛呻/吟一聲,還未開口,先咳嗽了起來。


    赫連真暗罵了一聲,李湛身子骨本來就不好,常年用藥吊著,從這麽高的地方摔下來,也不知道有沒有大礙。


    將他扶起來,替他拍拍背順氣,不免擔憂,“有沒有摔到哪裏?”


    終於緩過了勁兒,李湛拉下她忙碌的手,道:“無礙,老毛病罷了,娘娘可是受了傷?”


    “無。”赫連真並排挨著他坐下,沉思。


    “娘娘莫要擔憂,既然玉棠夫人隻是抓了我們並未動手,想必另有目的,但凡她有所求,我們總會無虞。”


    “恩。”赫連真點點頭,隻是心頭躁得很,這破落地兒讓她屈尊這麽久,真是令人不痛快。


    兩人雖然算到對方有所求,卻不曾想對方能耐住性子,足足關了他們三天,莫說吃喝,便是一滴水也未進。


    赫連真舔舔幹燥的嘴唇,愈發沒了耐心,莫不是要餓死在這裏?一時又恨了起來,李墨那廝隻顧同高曼親熱,竟是連她一個大活人失了蹤也不知曉,最混蛋的當屬高尚,人在他眼皮子底下丟了,難道便不興找找,說什麽保護她的屁話!這男人沒一個是靠得住的。


    李湛這幾日太過安靜,實在不對勁兒。


    她靠得更近,見他似乎沒有半點反應,心下一凜,替他探了探脈,虛弱無力,若不仔細分辨,根本察覺不出。


    “娘娘,我沒事。”


    原本清朗的聲音變得晦澀艱難,赫連真仔細嗅了嗅,隱約有血腥的味道。


    她伸手摸上了他的唇畔,果然,觸手溫熱,他吐血了。


    因著赫連真這一突兀的動作,冰涼的指尖停在他的唇瓣上,李湛身子一僵,近乎貪婪的留戀她指尖的溫度,氣息一陣紊亂,驀地尖銳的咳嗽起來,嘔出的血沾上了她的手指。


    “你是不是舊疾複發了,藥呢?有沒有吃藥?”


    赫連真又急又氣,他什麽身子,什麽狀況,竟然對她瞞著掖著,犯了病竟還死死忍著不讓她知曉!她原以為經過阿婉的悉心照料與調理,該是好了許多才是,怎的又嚴重了。


    李湛止住她伸進他袖子裏找藥的手,艱難道,“藥應該是昏迷的時候被玉棠夫人拿走了,娘娘莫急,我沒事,熬過這一陣子便好了。”


    話這般說得漂亮,卻又是劇烈咳嗽起來,聽得赫連真心酸不已。


    地牢的門突然開了,光亮照進來刺得兩人睜不開眼。


    赫連真緩了緩,定睛一看,倒是真看得起她,那扇鐵門厚實著呢!


    玉棠夫人帶著一行人正站在門口,笑意盈盈望著她。


    來得可真是時候。


    眾人來不及細看,赫連真的身影已經如鬼魅般移到玉棠夫人麵前,狠狠掐住她的脖子,聲音冷冽,“把藥交出來!”


    玉棠夫人的臉色由白轉青轉紫,便是知曉赫連真鉗著她的力道有多狠,是有多想置她於死地!


    可她不怕,竟是從容的笑,“你隻管動手便是,當年沒弄死我,這會子還怕你不成!你和先皇覆了我容家,我以一己之身拉湛王陪葬,劃算得很。”


    赫連真咬牙切齒,狠狠甩開她。


    奔過去瞧李湛的情況,這時才發現,他臉色慘白如紙,倚在那裏,便是連動也未動,白色錦衣上已是血跡點點,許多已幹涸,這個傻子,不知忍了多久。


    “條件!”


    “爽快!”玉棠夫人笑讚,也不繞彎子,直接挑明,“我要皇帝從太守府拿到的賬本兒。”


    賬本兒?赫連真蹙眉,不過是一本貪汙的罪證,何以個個費盡心思想要得到?


    卻是不動聲色,“你如何知賬本兒在他手裏?不過區區幾百萬銀子,你容家也差這幾個錢?”


    “赫連真,不要妄想從我口裏套話。”玉棠夫人冷哼一聲,“你隻要按我說得做便是,你該明白,若是不及時服藥,湛王的命,可就隻有一日光景。”


    側開身子,讓出道路,“現在,你可以走了,明天這個時候,我想得到我要的東西。”


    赫連真危險的眯了眯眼,“你的意思是,要讓他如此難受下去?”


    “隻有你能救他,我的太後娘娘。”


    “好,好,好得很。”赫連真點點頭,“玉棠夫人,你該知道惹怒我的下場。”


    頓了頓,又道:“我亦希望,明日這個時候,你還我完好無損的阿湛,否則——我會讓活著的容家子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讓死了的挫骨揚灰,永不安歇!”


    撂下狠話,頭也不迴的走了出去。


    直到赫連真走遠,玉棠夫人仍是禁不住打了一個冷顫。


    赫連真從地牢裏出來,卻是俊雲坊側門,最危險的地方反而安全。


    她往太守府而去,思量著如何向李墨解釋這三日的事情,坦白相告,亦或是欺瞞?


    平日裏井然有序的市坊變得混亂,幾隊官兵在搜查什麽。


    她不甚在意,突然一個陰影壓過來,將她結實的抱在了懷中。


    “師父,這些天你去哪裏了,急死我了!”


    赫連真愣了愣,高尚抱得死緊,有些勒人。


    “你放開我先。”


    她費了大勁兒才推開抱住她不放的男人,一瞧,帶著詫異,麵容憔悴,眼眶通紅,衣裳還是三日前穿得那身兒,這小子該不會是不分晝夜在找她吧?


    心頭微暖,拍拍他的肩,“走吧,先迴府。”


    “恩,好,好。”高尚忙不迭答應,他方才一眼就瞧出赫連真的狼狽,不知道這幾天受了些什麽苦,分明消瘦了許多,再多的惱怒恨意也抵不過對她的心疼。


    迴了太守府,赫連真匆忙梳洗了一番,又將高尚打發下去,才往李墨住的地方而去。


    人不在,妙極。


    她迅速閃了進去,關上房門,翻箱倒櫃的找東西,她不敢弄亂,害怕李墨起疑,倒也不是懼他,隻是,不能因著他的阻攔耽誤了她救李湛。


    所有角落都找遍了皆是沒有,她停下了所有動作。


    高太守老奸巨猾,定是不會完全信任李墨,而李墨深知這一點,又豈會將東西放在屋子裏,如果她是李墨……


    高曼!


    她眼睛裏閃著精光,興奮不已,任誰也無法想象會在高曼那裏,高太守當真有一個好女兒。


    她打開房門出去,一眼便瞧見剛進院落的俊男靚女。


    顯然的,兩人也看見了她。


    李墨明顯的皺眉,目光往屋子裏逡巡了一遍,才冷聲問:“你在這裏做什麽?”


    赫連真抱胸,掃了兩人一眼,目光坦蕩,含譏帶諷,“敢問沈大人,在我失蹤這幾日,你可曾擔憂過?”


    “沒有。”


    意料之中簡潔而又鋒利的答案,明明是裝作一副拈酸吃醋的模樣來打消男人的疑慮,可聽了這兩個字,心頭依舊沉悶。


    自找的不是麽,如今這個節骨眼兒,當著高曼的麵兒,為了他所謂的大業,必定得委屈她不是?


    高曼自始至終保持沉默,高下瞬間明晰,男人的態度讓她很是滿意,連帶看向赫連真的眼神兒都帶著嘲諷以及似有似無的悲憫。


    悲憫?嗬!


    赫連真沒有半點留戀的出了院子,李墨的唇角動了動,終是沒發一言。


    怎會不憂心,派了大量人手,仍是半點消息也無,平日裏倒是不妨,她自個兒的本事足夠應付,可太守府高手如雲,深不可測,就怕是高太守對她動了手,幸而,平安歸來。


    她該是知曉他同高曼不過做戲,怎的偏偏故意做出這副樣子?且,她又豈是這般會爭風吃醋的人?


    若是換了以前,她吃味兒,他或許高興,隻是當下,事出反常必有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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