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覺得賈璉攛掇著大房二房分了家,害得自己最寶貝的金孫隻能在外麵住著三進的院子受盡苦楚。自打分家後史老太君便對賈璉有些看不慣,對平時稀罕的不行的鳳姐兒也有些橫挑鼻子豎挑眼的。


    可就算賈母無理取鬧吧,人家到底是長輩,鳳姐就算平日裏再蠻橫也不敢頂撞了她去,每日便隻能愈發小心的奉承。


    今日賈母又開始有的沒的作怪,連馬吊也不惜得打了,隻在一旁歎氣。鳳姐見這架勢便知道老人家這又是想念她的寶貝乖孫了,隻是不好開口才這般拿腔作勢。


    雖說二房已經不在府裏了,可鳳姐這陣子因為二房受的氣比往日還多,心下難免鬱鬱的,卻仍要哄著老太君道:“老祖宗連馬吊都不願意與我們這起子人玩了,可見是煩了咱們的,隻是我是個笨的,竟沒有別的精致想頭再套您了阿呆尋仙記全文閱讀。說起來寶兄弟素來是最會玩樂的,若是他在,隻怕老祖宗就能展顏了呢。”


    見賈母麵色略有緩和,鳳姐兒連忙知機道:“要不我這就讓人套了車將寶兄弟接過來住上兩天?左右府裏房子都是現成的,寶玉過來小住也不怕手忙腳亂的怠慢了他。”


    賈母就等著她這句話呢!連忙點頭應了,笑道:“還是鳳丫頭知道我的心意。”


    又歎道:“隻可憐我那寶玉,這幾天在外麵還不知道受了多大的苦楚呢!外麵的宅邸再好,又哪裏比得上家裏!”


    他家才不是這裏呢!鳳姐心下暗惱,卻仍是陪笑哄了幾句老太太,又當著她的麵吩咐了下人套車去二老爺府上接寶玉。直將賈母哄得喜笑顏開了,這才能抽身迴自己房裏小憩一會兒。


    迴房時難得賈璉也在,鳳姐在屏風後麵換衣服的時候就抱怨道:“老太太如今是見天兒的念叨寶玉,分家了也要天天寶貝珠子似的喊到身邊看著護著,寶玉一不在身邊就給我臉色看。一日兩日倒也還好,若是長此以往下去……這日子可怎麽過!”


    賈璉倚在榻上讓平兒給他捶腿,正享受的不得了呢,聽到她抱怨便笑道:“左右寶玉過來也不礙著咱們什麽,老太太喜歡你就由著她去唄。”


    鳳姐兒一邊係腰帶一邊從屏風後麵轉出來,見他優哉遊哉的樣子正氣不打一處來呢,又聽到這般“風涼話”,更是火冒三丈:“你說的倒是輕巧!合著不是你見天的被人排揎!再說了,明明都分了家,二房的少爺還成天的上門,像什麽話!”


    平兒見他倆吵嘴,腿也不給人錘了,連忙起身站到王熙鳳身後去,主仆倆很有點同仇敵愾的味道。


    賈璉有些哭笑不得,起身將鳳姐兒拉到榻上坐了,笑道:“哪裏是我說的輕巧,隻是雖說分家了,我和寶玉卻也還是一家子的兄弟,日後是要互相提攜進益的。知道你不喜二房,隻是寶玉品性卻是個好的,咱們與他來往密切點也不算什麽。”


    見鳳姐還要不依,他又道:“如今我跟著王爺辦事,在他老人家麵前倒也掛上了號,平日裏也會照拂咱家幾分。隻是我就是個給王爺跑腿的,再信重又能怎樣?”


    人家二房還有個姑娘在王府當側妃呢!雖說現在不是很得寵,可是等王爺登基,這位最差也能混個九嬪吧,那時候二房隻怕就又能抖起來了。


    大抵是因為元春自從進了王府後太過低調,除了剛進去的幾個月還有消息傳迴來外幾乎音訊全無,搞得鳳姐兒幾乎都忘了還有這麽一號人物了,現在聽賈璉說起,她才後知後覺的想起賈元春來。


    這一想起來便出了一身冷汗,他們夫妻倆能將二房趕走順順當當的接管府中大權,多半是因為賈璉抱上了忠敦親王這樣一條粗大腿,可若是賈元春吹上一陣枕頭風,親王千歲就轉頭重用起二房怎麽辦啊!


    賈璉見她麵色發白,略略一想就明白了是因為什麽,忙笑道:“你都想到哪兒去了,我給王爺辦事兒辦的好好地,隻要不出差錯,王爺自然不會虧待咱們。你在內宅隻怕不知道,大姑娘現下在王府裏的光景很不好呢,能封側妃都是王爺看在中宮的麵子上。”


    “隻是二房到底與咱們同氣連枝,麵上的往來還是要過得去的。不然王爺麵前也不好交代。”


    忠敦親王雖然不稀罕賈元春,可二房好歹也是王府側妃的娘家,大房要是總因為之前的齟齬一直慢待二房,隻怕會被有心人曲解不把王府放在眼裏。


    再者,林琛一直以來曖昧不明的態度也讓賈璉時刻警醒自己,如果自己有什麽行差踏錯,他毫不懷疑那位看起來溫和可親的表弟絕對會毫不留情地放棄自己,轉而扶持其他人。而那個其他人,很有可能就是現下似乎轉了性子般的賈寶玉……


    賈璉心中微動,“聽說寶玉在議親,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鳳姐輕哧一聲,帶了點輕蔑道:“聽說是翰林院李學士家的次女,品貌和寶玉倒也算般配,如今兩家都有這個意向修羅武神。隻是看我嬸娘的意思,隻怕提親還早著呢!”


    李家的姑娘雖好,可莫說王夫人和賈母一味的想給寶玉聘個高門貴女,就連王熙鳳自己都有些瞧不上她的家世。


    賈璉卻是若有所思,他給姬汶辦了幾年差,眼界早就和以前不一樣了,自然知道他們這樣的勳貴人家和清流結親的好處。如今二房沒了公府的名頭居然還能給寶玉找上這麽一門親事,可見還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自己當初還是低估了二房的能為。


    鳳姐卻沒想他那麽多,仍是帶了些不屑和嘲諷道:“寶玉的親事眼見著八字有一撇了,有些人也不好意思再賴在別人家裏不迴去了,自家姑娘都快十八了還不給說親事,真等著什麽‘金玉良緣’呢!”


    薛姨媽一家的確有些尷尬,當初榮國府的分家鬧劇裏二房灰溜溜的被趕出了國公府,但是薛姨媽作為鳳姐的娘家長輩,國公府裏麵自然也不可能怠慢了他們一家。


    偏生薛姨媽想著自家女兒的親事,便不顧鳳姐再三挽留還是搬出了榮國府,直接在二房置的宅子附近買了一處房產住下了。雖說不是有心,但也狠狠地打了一迴鳳姐的臉,也無怪鳳姐竟會這般直接嘲諷寶釵了。


    因為寶玉說親的事兒,鳳姐口中快十八歲了家裏還不給說親的薛家姑娘這幾日一直在勸慰母親。本來小選的希望落空後,薛家母女便一直盼著王夫人口中的“金玉良緣”呢,偏生現下賈府來了這麽一出。


    薛寶釵素來穩重自持,不過是失落了一會兒便好了,可薛姨媽是個脾氣暴躁的,在聽到消息的時候就氣得要衝到賈府質問王夫人,還是寶釵再三地才給勸住了。


    今日薛姨媽又在家裏大罵王夫人背信棄義,又道:“當初他家大姑娘急著用銀子的時候怎麽和我說的,字字句句我都記著呢!現在她家姑娘當王妃了,眼見著用不著咱了,就把咱們拋到一邊。我這姐姐真是好狠的心!”


    薛寶釵一麵給她拍胸口順氣,一麵輕聲細語的勸道:“媽媽說的是什麽話?大表姐做的是側妃,媽媽可千萬別再說錯了,在外麵這麽說可就是給大表姐招禍呢!還有,當初姑媽找咱家不過是借些銀子周轉,欠條也都是寫明了的,等他家寬裕了咱們再將銀子要迴來便是,並不值當讓您動這般肝火。”


    當年王夫人為了麵子上好看,拿薛家銀子的時候的確每筆都寫了欠條的,隻是想不想還這種事也就隻有她自己知道了。


    隻是薛姨媽現在氣的何止是銀錢上的事情,她看著懂事自持的女兒,眼淚登時就滾了下來:“都怪我這當娘的沒用一味的隻知道仰仗別人,才弄到現在這般光景。都是我拖累的你啊!我的兒啊,你以後可要怎麽辦!”


    見母親如此,寶釵心裏也是又酸又澀,她何嚐不清楚母親的打算呢?自打小選她因為身份的拖累落選後,母親便一門心思的想撮合自己和寶玉的親事,為了這個沒少白送銀子給姑媽花費。可結果呢,人家悄沒聲息的連親都快定了……


    說到底她那好姑媽瞧得上隻有自家的銀子,對於自家皇商的身份卻是半點也瞧不上的。


    薛寶釵看得透徹,對這門親事也沒有薛姨媽那般期待,隻是被賈家二房這般耍弄,便是泥人也有了三分火性。


    她低聲安慰著傷心的母親,眼裏卻是一片深沉。沒了國公府的名頭王夫人還敢這樣耍他們家,不就是仗著賈側妃的勢嗎?可見權勢果然是個好東西,有了權勢,就連一個不得寵側妃的家人都能踩在他們的頭上作威作福,自家還隻能在家裏麵撒撒火氣,半點不敢對外麵說。


    若是說原來薛寶釵對賈元春還隻是單純羨慕的話,現在就是絕對的嫉妒和不甘,以及越來越堅定的,要向上爬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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