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霜再醒來之時,已經是三天以後了……擁著被子坐在床榻上一言不發,依舊是心事重重的樣子。


    她現在應該算是當世醫術最好的了,她能救那麽多人,怎麽可能救不了她的親人……那種無力的挫敗感讓她揪心得疼。


    容衍進來正好見她這幅樣子,心疼壞了,將人拉起來:“醒了正好,送送清風子老前輩最後一程吧~”


    淩霜一驚:“今天嗎?!這麽快!”


    容衍替她用手巾擦臉擦手,搖了搖頭:“你都睡了三天了!要是再不醒,我恐怕要讓莫不凡給你紮兩針了~”


    淩霜喃喃低語:“莫不凡隻會毒,不會紮針~”


    白薇端上一盤子早已準備好的白衣素服,替淩霜更衣。


    淩霜精神不好,任由白薇捯飭……她身上原本就著素服,之前是為淩雲峰所穿,現在又為清風子帶上了白簪花,不由得感慨,真的是世事無常!


    清風子發喪,鵬城白幡招招。


    淩霜之前昏了過去,不知她何時會醒,安葬的事宜又不容耽擱,所以一切都是由容衍親自安排的。


    眼下送葬的隊伍已經集結完畢,就等著時辰一到就出發。


    倪錦程一見淩霜出現,趕緊將捧靈的位置讓了出來:“師父,您醒了!這個……還是您來吧~”


    淩霜搖了搖頭,淡淡道:“不用,你很好,師公會喜歡你的!”


    她的徒弟自然就是醫仙門下的弟子,授業到了第三代弟子,說明醫仙清風子的能力卓越。


    同時在這封建社會,依舊存在著男尊女卑的思想觀念,捧靈就應該是長子嫡孫……清風子孑然一身,一輩子都在琢磨著醫術藥理,哪裏來的子嗣。


    淩霜從侍衛手裏拿過經幡,就那樣靜靜站著。


    倪錦程站在最前頭,手裏頭抱著寫有“醫仙清風子之靈位”的靈牌,前不久他剛站在同樣的位置送別了他的爺爺……醫仙清風子,對於學醫的人來說就是傳說中傳說,能為他捧靈,送老祖宗最後一程,倪錦程感到無上光榮。


    淩霜挑著經幡也站到了隊伍的前麵。


    她吸了吸鼻子,倔強地不讓自己的眼淚流下來,她已經流了夠多的眼淚,再流下去,怕是師公在地下也該不得安寧了,師公的死就是為了她能活,所以她得好好活……雖然她現在有些迷茫,該如何好好活,但是在師公麵前不能讓他擔心。


    由莫不凡和容衍扶靈,一個是毒宗傳人,一個是徒孫女婿,自然都是合適的人選。這個時候太子的身份地位也不值得一提。


    眾人準備出發之際,一個身影擠過人群,來到了淩霜麵前躬身行禮:“啟稟太子妃,下官……下官也想扶靈~”


    說話的是好久不見的胡澤鎧,也不知是同京城那些人一起來的,還是同馮將軍他們從北境過來,之前有些混亂,淩霜並沒有注意到他。


    淩霜抬眼看看胡澤鎧,好久不見消瘦清減了不少,藥王門下親傳弟子,將來就是藥王接班人,自然當得起扶靈之重任。


    淩霜訥訥地點了點頭。


    “多謝太子妃成全!”胡澤鎧拱手道謝,然後往後頭走去,找到屬於自己的位置站定。


    嗩呐聲響起,白衣當頭,與世長辭。


    “嘭~嚓~”倪錦程將手中的瓦片重重摔碎。


    “起靈~”


    眾人開始向前移動,送葬的隊伍行得很緩慢,一來是要保證靈柩運送時的平穩,二來是前來送葬人太多了,要避開這些人,穿過鵬城的街道,將清風子的靈柩送去風水寶地安葬。


    一開始百姓們很疑惑,到底是什麽樣的人物出殯,百姓們並不認識其他人,隻有倪錦程、淩霜和太子是城裏鼎鼎大名的人物,百姓自然是認識的。隻是百姓們想不通,為什麽會是倪錦程捧靈,太子妃執經幡,太子扶靈……


    這究竟是一個怎樣的神仙組合?!


    直到後來,百姓們聽說今天出殯的是淩霜的師公,又有著醫仙的名號,於是乎那些受過淩霜和百草堂恩惠的百姓們自發聚集了起來,裏三層外三層跪在了街道的兩邊。


    容衍按了按淩霜的肩膀:“前輩是喜歡熱鬧的!大家來送他,黃泉路上就不會孤單了~”


    “嗯~”淩霜放眼望去,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麵孔,有上次火燒鵬城時重傷的病患,也又從前在京城的病患,他們那麽重的病,生死一線之際都讓她從鬼門關拉迴來了,可偏偏自己能力提升了,身邊的親人還是救不了……又是一陣心酸!


    容衍將風水寶地選在了鵬城附近最高的山脈,方圓百裏隻有那裏是綠草如茵,鳥語花香,還可以俯瞰四周,想著清風子老前輩一定會喜歡的。


    從鵬程一路走到這裏,花費了不少時間,正巧伴著夕陽西下,如果再晚,就要等明天了……


    淩霜率先跪了下去,其餘人跟著紛紛跪下……就連容衍,也跟著跪在了淩霜身邊,畢竟死者為大。


    侍衛將靈柩安放到準備好的墓穴中,撒上陪葬的器物。


    淩霜彎下身,從地上捧了一把土,揚到了棺蓋上:“師公,謝謝您賜予我神器,也謝謝您舍棄生命為我換來繼續活下去的機會~師公,我的榮耀是您給的,我的命也是您給的,我會好好生活,會連帶著你的那份都活迴來,將醫藥發揚光大,不負師門重責!師公,您安息吧!”


    除了光耀師門,她還要把自立門戶各自為政的毒宗、藥王、醫仙重新聚集到一塊,了卻師公心頭遺憾。


    淩霜重重磕頭,額頭就抵在泥土上,雙肩顫抖著,終於俯地痛哭,發出聲聲哀嚎,撕心裂肺,任誰拉都勸不住地哭起來。


    容衍知她難受,哭出來反而是種釋放,幹脆就不再勸了,拍了拍她的肩膀,自己站起身來。


    隨後接過侍衛手中的鐵鍬,為墓穴填土。


    莫不凡與胡澤鎧也都跟著起身上前,一鍬一鍬地將土往棺蓋上填,直至整個墓穴填滿了土,隆起一個土包,看不到一點靈柩。


    一代醫仙……就這樣化作一柸黃土,令人不甚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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