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把酒廠擴建了吧!”

    又過了一個春節,我主動找到表舅廠長劉恩山和表舅媽,對他們說:“外地客戶一要來廠我就擔心,也臉紅!咱這太破爛了,簡直就是沒法見人!丟麵子!還影響生意!”

    表舅媽當時就很激動地表示了讚成,說咱合計合計建多大、建成啥樣!

    我把意思說了:不一定比六段酒廠要大,就是要寬敞明亮氣派一點,再需要增加五十畝地就足夠了!接著,我拿出了自己設計的酒廠規劃草圖。

    表舅廠長扭著紅鼻頭在一旁沉默了半晌,然後哭開了窮:“這得需要多少錢哪?!咱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一點也沒耽誤做生意!蓋新廠?我可沒幾個大子啊!借也借不來這麽多錢哪!?上哪能借來?”

    我直直地盯著他,問:“表舅,你沒錢?我頭一年賣酒交到廠裏的就是一千三百多萬,雜七毛八的去完,淨利您也掙了不低於二百萬吧!還借了我一百一十多萬,加一塊有三百多萬了吧!這一年來咱總銷售額是二千九百四十多萬,你純利也不低於三百萬吧!又借了我一百萬吧!廠裏現在的總資產全算起來也不過一百萬,還有六百多萬,那些錢呢?”

    “咱們不得繳稅啊?!”表舅想解釋。

    “那能用掉多少啊?咱是定額稅,一年才繳五萬,算得上嗎?”

    他喃喃了一會兒,說:“我不是怕全投進去咱就沒辦法周轉了嗎?”

    “沒事!”我給他打氣,“咱建新廠也總共也就用八百萬左右!你拿出來六百萬,我可以再找幾個大客戶,以預收貨款的名義先從他們那裏預借一部分,肯定能湊齊!我這裏還有一百萬多點,足夠咱周轉上用的了!”

    表舅還要說什麽,被表舅媽一通臭罵閉上了嘴,最後也充滿憧憬地下定了決心:“勊!他奶奶的,也讓四集十八段的老少兄弟爺們看看我劉恩山,到底是不是個有能耐的人!不過你得先準備出來三百萬,別讓我到時候抓了瞎!”

    “那,酒廠的股……”我想提出股份的事,因表舅媽有言在先,沒好意思。

    我和劉可多、董不凡三個跑了一個多月,到各地登門拜訪了幾位較為大一點的客戶,又用電話通知了一部分,逐個說服,以預收酒款的名義拿迴來接近二百萬的款子,然後取出了我的全部積蓄。表舅找到二馬爺,按每畝地一年能節餘的糧食作價,以租的形式要來了五十畝地,還特地請風水先生看了地理和日子,準備來沙子水泥塊磚鋼筋木材,在農曆三月初六那天,破土動工,開始酒廠全新的建設。

    “最近咱門口咋總有個三十來歲男人在這邊溜達,我不認識,是不是來找你的?”舅姥爺問我。

    我納著悶,出去前前後後地找了幾次,一迴都沒遇上,愈加感到一點神秘,漸漸地舅姥爺就沒再提了,我也忘了。

    芡兒已經學會走路了,蹣跚著追在我後邊巴著小嘴甜甜地叫我爸爸,我一直不能習慣,心裏麵別別扭扭的,臉上有點尷尬和羞澀。

    家裏自從有了芡兒這孩子,我媽的病居然一天天的好得很快,精神上更是好了很多。隻要孩子一哭,她馬上就馬上小跑到跟前,搶著親自給她衝奶粉、喂食、換尿布,洗洗弄弄,忙得不亦樂乎,現在連做飯都自己動上了手,還抱著孩子到處串門呢!

    紅紅就住在我家幫著帶孩子,連自己的家都沒迴去一趟。她靠近我的時候我總能聞到一股濃濃奶香味,相對之時,我和她之間卻好象隔了千重山一樣,話也反而少了。

    酒廠的建設進度因為資金充裕搞得很快,僅僅用了不到三個月就全部建成了。農曆六月十八那一天,我雖然抹不平劉雪出嫁時留在心裏的恨意,但還是不能免俗,請來了附近最有名的夏相如嗩呐班,嘀嘀嗒嗒地吹起了幾段歡快經典的曲子。不過我故意去買來九十九掛一萬響的鞭炮,砰砰乓乓、熱熱鬧鬧地放了一整天,遮去了不少喇叭聲。

    新酒廠雖然比不上六段大酒廠的豪華闊綽,但較以前已經是有天上地下的區別了,明顯感覺到的是寬敞氣派了很多:座北朝南的大門用鋼管焊成刷了銀漆,兩旁各建了兩間門房,門外安放了兩尊石獅把守。進了大門,寬大的院子中心就是一池假山遊魚,一幢仿漢宮廷的四層辦公樓洋洋氣氣地坐落在北方,樓兩側也建了兩座兩層的偏房當作食堂和宿舍。辦公樓兩側都有鐵柵欄遮擋的二道門,進門就是四排寬大的廠房,有兩排做了灌裝車間、兩排做了倉庫堆放包裝和成品。挨著車間豎起了六個三十噸的不鏽鋼酒精罐,下邊還錯落地安放著十幾隻容積不等的小型酒罐。一片空地過後就是采曲和釀造的車間,有近千個池窩和兩鍋甑口。幾個地方我還特意從園林所整來了幾棵名貴的樹和花草,讓整個廠院顯得錯落有致、寬大舒展而生機昂然。

    來賀的人絡繹不絕,整個段裏的各大家基本全到,劉集、辛集、梁集、還有夏集的各村人頭一個不少,縣裏部委辦局鄉鎮場各層各級的領導個個前來點卯,各地客戶全部前來報到,花籃、錦旗、牌匾、鏡牌和人,擠滿了院子和路上。忙得表舅劉廠長眼睛都找不到了,逢人就說:“看看吧!我是五萬塊錢起家,才用了短短兩年的時間就把企業資產和規模擴大到這樣!原來的廠區隻有五畝大,現在五十五畝了!單是占地就另外擴大了十倍!”

    王喜龍也來了,跟著他的兒子王家寶。王喜龍站在廠子大門口,指著我用紅紙書寫的一副對聯前,念著:“‘開業大喜開業大憂喜憂參半,一滴是血一滴是汗血汗交加!’橫批‘還要努力!’好,好,好,很好!字不錯,詞更好!誰饌的?”

    我應了說寫的不好,別見笑。

    王喜龍滿懷深意地專門跟我聊了好長一會兒,詳細詢問了我進廠以來的整個過程。王家寶在酒廠轉過一圈以後對他父親說:比咱可差的太遠了!

    王喜龍一皺眉頭,嗬斥道:“你去用兩年的時間給我搞出這樣一個來看看!”

    王家寶當時就閉上了嘴,一陣鈴音傳來,他打開碩大的手提包,拿出象半個磚頭一樣的移動電話,挺著胸昂起頭,吆吆喝喝地晃到人群中去了。

    王喜龍他們剛走,胡海就來了!他自己親自駕著摩托車,後麵帶著他女人明小媚和一群狂吼的摩托。海子見到我很熱情,下車抱抱我又親昵地在我肩窩打了一拳,豎起大拇指說:“好弟們!有你的!有種!夠pia!不光敢拚敢尅,還能把這雞巴毛大的廠子搞起來!佩服佩服!有空賞臉我請你喝一場!”那明小媚在一旁盯著我直勾勾地看,那一雙明豔的大眼睛好象空空地沒有一點東西,一動也不會動了。

    我趕忙說哪裏哪裏,我請我請!這廠子可是劉廠長的家業!

    海子一揚眉毛,不屑地說:“鳥!憑他,就是販鹹魚倒青菜摳稱星子的主兒,絆倒了撿了你這個金娃娃,遇上你這個送財童子了!”

    我揣起得意,請他們入席。

    我還見到六馬爺,可惜太忙,隻是打了個招唿,沒顧得上說話。

    那天,總計擺下了二百多桌席,喝下接近一噸酒,一直忙活到深夜淩晨,才把來客們全部送走。

    表舅鬆了一口氣,罵了句累死了、比娶個媳婦還張緊!把我拉進他辦公室內的休息間。

    “咋樣兒?小子!你看到你表舅的人緣了吧!”他得意地吹噓著。

    我笑著應了聲是的!

    “今天光禮金就收了二十八萬,還多!”他忘形的得意讓他頭一迴在我跟前泄了底。

    我故意裝做吃驚地啊了一聲!

    “你還知道咱現在缺了點啥不?”他故作高深地問。

    “人!”我一個字直接捅到他的心坎上。

    “對!缺人!”他努起了嘴,鄭重地對我說:“咱得搭起一套班子出來!俺現在宣布你為我們二段大酒廠的經營廠長,主管銷售工作,相當於二把手!辛桂玲,就是你表妗子,為財務廠長,主抓財政大權!即時生效!”

    我把前來參加開業慶典的客戶依次做了安排,商訂了發貨的品種、數量和時間,按照表舅劉廠長的指示精神,我努力爭取到把每戶的預付金轉換成百分之五十以下的貨款,就是想拉酒得再拿錢、多拿錢。

    打發走客戶,我緊接著沒日沒夜地趕了四天,把整個酒廠所需要的崗位排出,製訂了用工計劃;找來六段酒廠的資料,抄抄寫寫地製訂了相關管理製度、崗位職責和運營規範以及程序。這一次總算有時間練練字了,拿來六馬爺給的小楷帖子,用毛筆摹仿著間架筆意把規章全部謄寫出來,拿木框裱了,張貼在牆上。然後又寫了數十張《招聘啟示》,和表兄弟們分頭在段裏和各個集鎮上張貼出去,開始招兵買馬!

    兩個助手都派出去協調客戶進貨的事了,留下我這個經營廠長成了個光杆司令,幾個表兄弟白天還要去忙生計,沒有閑人,就在家叫上紅紅的妹妹盼兒,再喊上她的父親劉恩民一塊幫我幾天,招聘人員。

    第一天來的人還真多,人頭傳動,我差點就把嗓子喊啞了也沒見恩民表舅過來,又叫過一個小孩去請了一次才跚跚趕到。他的頭發用發膠抹了、齊齊地梳向背後,胖臉上還掛上了一副墨鏡,穿著一件皺巴巴的劣質西服還缺了一個扣子,領口發皺的白襯衣居然打上了一條紅豔豔的領帶。

    “天哪!這人是誰呀?也不嫌熱,這都六月的天了!”人群中有人發出感慨。

    盼兒氣哼哼地扭過臉,說了一句:“真惡心人!”

    我把報名表格讓他和盼兒趕緊按人發下去填寫,填好的就排好隊,按號麵試,由我來主持。

    第一個進來的是一位三十出頭的男子,滿臉的憨厚樣,衣著略微顯著有點髒、還有破爛的地方。我感覺依稀在哪見過他。

    “貴姓?”我問。

    “不貴,俺姓宋,叫宋家成。”來人笑了笑,坐在我的桌前對麵。我仔細翻看了他的報名表,家庭住址是安徽的某一小村子,離此有二百多公裏,填寫的求職誌願居然是銷售部業務員。

    “我看你好象很麵熟啊?!”我慢慢地去翻找著迴憶,問。

    那人一笑,說:“我前一段在咱廠工地上幹活來著!”

    “你是怎麽知道我們招聘的?”

    “我住親戚家,看見的!”

    “親戚是哪的?”看著他有些愕然,不知怎麽迴答,我解釋道:“這是我們廠裏的規定,凡是業務人員今後肯定會產生經濟問題,了解要多一點!”

    “哦!不遠,辛集的!姓李,李守銀。”

    我也不知道李守銀是幹什麽的一個人、到底有沒有這人,追問了一句:“什麽關係?”

    “遠親!我從年頭裏就跟著他們幹活的!”

    “幹什麽活?”

    “泥瓦工!”

    “家裏都有什麽人?”

    “就老爹、我,還有一個兒子。”

    “為什麽要到我們廠來做銷售?”

    他沉默了一會,說出了自己的意圖:“想跟你學學,比比!”

    最後這一句話真的很是打動了我,我非常艱難地決定要留下他。

    接著又麵試了好幾個,而按他們的求職要求能符合條件的很少,也算有了一兩個可以試用的吧。

    接著進來一位女士,大約四十出頭,相貌還算端莊,看樣子是經過精心裝扮而來。

    “姓名?”我問。

    “羅金環,今年四十三歲,曾經在縣城當過五金公司的營業員、出納會計,喪偶,娘家住九段村,是你們劉廠長夫人的近門表親。婆家在五段姓孔,有一個女兒二十,與你同歲。”她不等我問就和盤端出,口語清晰流利,很能表達,居然還了解我的年齡。

    “你怎麽會知道我的年齡?”我有點納悶!

    羅金環平靜沉穩地迴答:“我來這裏應聘,肯定要多打聽打聽的!”

    “哦!你想競聘的是財會?”

    “銷售也可以,我特別能揣摩購買人的心理!”羅金環急忙補充。

    “嗬!還是個全才!”

    “嗨!年齡大了,經的事就多些,像我這個年齡工作也不好找,也沒有地種啦!我也得生活不是?!”羅金環有點戚怨。

    ……

    六馬爺特意又親自跑來一趟找我,在辦公樓裏轉了一圈出來,在來來往往的客戶和來應聘的人群裏找到了我,抓住我的手拉到稍微僻靜的地方,說道:“孩子!你的心情有點浮躁啊!”

    我以為他在說牆上的規章製度,陪著笑說:“六馬爺,我那是在趕時間,寫的急了!”

    “字還算可以,間架結構的形體都比較相似,就是意韻上沒入平和恬淡的境!孩子,所有的事都不能急,得慢著點!”六馬爺語重心長。

    他又送給我一套自己的隸書手貼,在心情煩亂和急切的時候讓我讀讀臨臨,平息平息心情,最後還送我一句話“舉重若輕!”,讓我好好琢磨。

    忙了接近一個星期,總算把人員確定了下來。

    廠裏灌包裝車間的主管由一個人承包,按量結算,灌包裝工人一般不固定,用的時候現去找,按天計酬,比較機動。采曲和蒸酒車間按生產量和出酒質量來記工計酬,總共五六個人,需要的時候由他們自己去找幫手。財務上隻有一個人就是廠長夫人把持。銷售上,產品品種由我一個人決定,跟廠裏商定好價格後實行現款現貨的保護性結算政策;業務人員則全部由我帶,工資在我的銷售利潤中支付;銷售過程中的包括運輸、廣告、客戶獎勵返利等一切費用,都由我一方承擔。也就是:不管我能不能收迴貨款,必須給廠裏結算現款,廠裏見款發貨,銷售費用一分錢不出也不管。

    “咱是沒時間也沒這本事來管理這麽多事!這種辦法可是扳倒樹摸老鴰,穩當!還省心!”表舅劉廠長很有自知之明,為自己的安排很是得意!平常的那些小精明小盤算,這次還真的發揮了正經作用、派對了用場,這種模式讓他足足地賺成了一個億萬富翁。

    可這樣一來,我雖是當然地保住了我的銷售權益,但也承擔起了全部的市場風險!

    我把剛聘來的十個業務人員召集起來開了個會,簡單地進行了培訓,把白酒的一些基本知識、尋找客戶的方法和談判的要點、溝通交流中的注意事項和技巧一一做了講解,接著就進行了區域分配,然後又明確了目標和任務。我因為要總體照顧,考慮時間上會有問題,就把我原來已經有合作基礎的客戶攤分到了四個人手上:黃福平、宋家成、劉可新和劉可俊,留下羅金環作為銷售部的財務人員和電話接線員。

    我先帶上那四人到了山東、陝西和河南,依次安排他們跟客戶見過麵搭上橋,每人承擔著區域臨近的十多個市場。接著又帶上另外五個,給每人示範地開了一個市場,然後要求他們各自再去完成五個區域的開發。

    憑著我們產品的包裝精美、口感好和價位低,再加上微湖泥池名氣大的影響,我們徵湖泥池的市場開發進度和銷量很快就得到了提升。我整天忙碌著應對客戶、業務員、生產部門和表舅劉廠長,東奔西跑的,日子過的飛快!

    轉眼又是一年,媽媽的病已經基本上痊愈了,可以自己完全料理全部的家務了,除了陰天下雨稍嫌腰疼以外,精神上有芡兒牽掛著,再也沒有出現過抑鬱失常的症狀。

    弟弟沒考上大學,送去了部隊當了一名武警。

    妹妹已經讀高一了,依然是個很頑皮的小丫頭,但很有自己的主見。

    紅紅按照我的提議,在自己家裏搞起了柳條編織。她沒花一分錢當本,在湖邊采收了到處叢生的灌木藤條和柳條,涼幹,剝去皮,拿硫磺熏白;然後教會了村裏那些閑著沒事幹就扯著長舌頭四下編排生事的婦女們,組織她們把條子編織成籃、筐、簸箕等實用的東西,再發售給鄉鎮上的農貿市場,還給慶典公司編了花籃、給一些玩具工藝廠提供手籃。她的父親恩民表舅整天臉上帶著知足和自得的笑,衣冠板整地夾著包往外跑去“聯係業務”,忙得不亦樂乎。

    盼兒進了酒廠,在我銷售部當了一名接待員,並且負責起了銷售人員的業績統計和財務考核。

    羅金環把她的那位漂亮的女兒孔怡也帶進了酒廠,負責客戶的招接待,那丫頭平常不聲不吭地很少言語,但好象天生對酒精不吸收似的,一頓喝上兩三斤白酒就像喝白開水一樣,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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