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船靜被李讓獨寵五年。


    得太後施壓,李讓不得不每月十五在皇後公羊棉房中,勉強之下,公羊棉在鼠年終於誕下了三皇子。


    雖排行老三,但為嫡子。而今業已兩歲了。


    自從這個嫡子出世,李讓終於卸下重擔放飛自我,日日與貴妃良辰美景,久處不膩。


    這一時初夏,周船靜不經意看見在花園裏逮鵝的李樂姬,根植在心底想要一個女兒的念頭又如竹筍破土,冒出了尖兒。


    晚上撐一矮幾在院中對月小酌,她聲音嬌嗲的輕哼了一聲。


    李讓撲哧一笑,“靜兒,又怎麽了?可是又想去西郊打獵了?”


    她一嘟嘴:“西郊那片林子還不夠野,打不來什麽珍禽異獸的。小鹿狐狸的,都快被咱們給捉光咯~~”


    “那你想去哪兒?咱們明兒就去。”


    她手指彈著杯口,“我想~~,想吃老家的山竹了,酸甜可口,有著白生生的果肉,像小女娃如雪的肌膚一般。”


    李讓一擠眼:“你這是想生個女兒了吧?這不好說,咱們現在就造一個。”


    兩人即刻依偎在一起,滾到了地席上。


    一夜春宵之後,種子深重。未出三個月,太醫們又集合在了青鸞宮,聲聲賀喜,寸脈沉尺脈浮左脈有力,該是女胎。


    周船靜激動的跳到了李讓身上,李讓抱著她就輕輕甩了一圈,兩個人不論何時何地如膠似漆,看得身旁來賀喜的皇後滿心醋意。


    十個月後,又是一年早春。


    青鸞宮裏一聲慘叫,孩兒要臨盆了。


    片刻之間,周船靜的尖利嘶喊聲響徹了整個後宮,她幾乎沒有叫過陛下,一句接一句的郎君,郎君!


    李讓連大朝都沒有上完,聽見宦官傳來的信一抹冕旒拍拍屁股就跑,唿唿歇歇的衝進青鸞宮看著床榻上打滾的靜兒就手忙腳亂的撫上她的臉,“郎君在,郎君在呢,你最堅強了,咬咬牙,咬咬牙咱們的女兒就出來了!”


    周船靜疼的汗如雨下,滿身顫抖:“郎君,我這迴感覺不太一樣,真不太一樣。生梁兒的時候雖說,雖說疼,可是順著疼。這迴是逆著的,逆著的啊!”


    產婆鑽到產被底下半天,帶著滿手的血拱了出來,“陛下,娘娘,宮口開了八指了,快了,快了。”


    李讓被她青白臉色嚇的直哆嗦,可極力安慰著,“別亂想,別亂想,你這是關心則亂。”


    然而周船靜這迴的感覺沒有錯,愈來愈緊密的陣痛之後,產婆在底下嗷的一嗓子,爬出來左右看向女醫求助:“這,恐怕是要難產了,胎兒先出了左腳!”


    緊接著滿室嘈雜,女醫把胎兒出來的左腳又慢慢塞了迴去,幹脆產被也不要了,直接暴露著圓鼓鼓的大肚子,兩人在那肚皮上磨豆漿一般,使勁搓動打著轉,好讓胎兒的位置調過來擺正。


    周船靜的慘叫要把喉管震裂,哭喊道我不生了,我不生了呀!


    李讓自亂陣腳哭了,抱緊了她的頭壓住她的手:“再忍忍,再忍忍,好事多磨不是,你心心念念的女兒啊咱們的小公主要來了!人都說樂姬是開國以來最福氣滿盈的公主,我看咱們的小公主才是最有福的那個!她的福氣都在後頭呢,我和你的福氣也都在後頭呢。”


    ……


    到了後來,周船靜精疲力盡,隻剩喘著粗氣,用不上力了。


    產婆和女醫拚命打氣鼓起,娘娘,現在可不是送氣的時候啊,再加把勁兒,加把勁兒!


    周船靜隻是衰弱的聽著,身體不再受自己使喚。


    李讓早已是淚流滿麵,靜兒,用力啊。現在才是用力的時候。靜兒,別放棄,別放棄……


    太後來看了一趟搖搖頭,撂下一句,讓兒,聽聽產婆們怎麽說吧,然後就走了。


    產婆得了點底氣,始才拉著李讓到寢殿外說道:“陛下,現在這個情況,隻能保小了。再耽擱一會兒,孩子就要在肚裏憋死了。”


    李讓咬著牙:“那貴妃呢?”


    產婆支吾著說:“貴妃力氣用盡,身體不支,現下唯有剖開肚子,取出孩子,您看?”


    啪的一聲,產婆被一耳光拽倒在地,並被恨恨的踏上兩腳。


    李讓朝寢殿大喊:“把肚裏的小崽子給我宰了,一塊塊的割,把它一塊塊給我割出來!若貴妃有恙,你們一個都活不了!”


    半昏迷的周船靜聞言長嗚了一聲,張大嘴唿唿喘氣。


    半晌了,她抬抬手,拉著李讓的手。


    “郎君,我現在才明白,上天給一個人的快樂是有限的。這五年,花光了我一輩子的快樂,所以,用到頭了,老天要帶走我和孩子了。”


    李讓淚雨滴答,“瞎說,朕是天子,天子不允許你死!別說五年的快樂,咱們還要快樂到老呢。”


    周船靜微微一笑:“到老遙不可及,這五年隻爭朝夕,足夠了,我心滿意足,此生無憾。”


    李讓抱著她哇哇大哭,“你無憾,我有憾。花了二十三年才遇見你,一朝為盟,終身有契。你要先走了,我的餘生隻會以苦為伴,抱撼終天。”


    “好,那我活著,我活著。”


    她摸了摸他的臉,“你把我再抱緊點,已經春天了,怎麽還是這麽冷呢。”


    好,好。李讓把絨被扯過來,把她包的緊緊的。


    兩個人窩在一起,互相安慰著不哭了。隻是一抬眼,那個巨大堅硬的大肚子還鼓在眼前。


    產婆和女醫們搖搖頭,心酸垂淚,口中絮歎,這腹中的孩子像是來索命的。剛拿了刀子準備割肉剔骨,她竟然躲了進去,鑽迴了小腹深處,動也不動了。


    —————


    黃昏殘陽,雀鳥歸巢。


    黑壓壓的樹枝上發出小到看不見的嫩葉花苞。


    周船靜下體的血已經不留了,幹巴巴的凝在了床褥上。


    兩個緊擁著的人,淚頰也幹。


    李讓在極大的痛苦當中清醒,清醒了又糊塗,糊塗了再清醒。身體也疼到麻痹,麻痹之後接著疼,疼完了又是麻痹。


    他歎口氣,突然覺得自己老了。


    今年剛好三十而立,卻好像已活了一輩子。


    罷了,靜兒,人的一生本來也不是太長,咱們很快就能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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