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蘊若小豹子般蹦了起來,一副要吃人的模樣。


    我哈哈直笑:“你再蹦,你再蹦,接著蹦來給我看看~”


    他簡直要氣炸:“你想軟禁我!”


    我對他搖頭晃腦使鬼臉,明常侍趕緊過來扶住他:“駙馬爺駙馬爺,您靜靜心舒口氣,可不能跟陛下大唿小叫的。笑笑小哥兒在後殿呢,要不然先去看看孩子?”


    說著話明常侍把他拉走了。


    我交待下去把他看好了,這幾日就讓他宿在笑笑房內,甘露門也不要出了。


    晚上的時候我拱在巧嬤嬤胸口充電,每逢這個時候她的目光就特別慈愛,一隻手如常的給我捋著毛,極其享受的看著自己的作品一點點的被供養。


    這一時她撫摸的手突然停了,嚐試著說道:“菟兒,嬤嬤能說句話嗎?”


    我支吾道,你說。


    “嬤嬤隻是有些擔憂,這世上有得便有失,你真的不怕影響家人關係,還有和駙馬的感情嗎?”


    我鬆了口抬起眼,一骨碌轉身躺下:“嬤嬤,我現在不想想太多,我隻能跟著心走。”


    她摟過來:“你這股子衝勁兒是從哪來的?你不是不愛權利嗎?”


    我搖搖頭,沒有迴答。畢竟一時真的難以作答。


    然後我笑道:“嬤嬤要是為太後鳴不平,就像上迴那樣再罰我三個巴掌吧。”


    她撲哧笑了:“我的天,哪還有人討打的,悄悄跟我說說,你怎麽想的?”


    我抱住她:“旁人的打是打,可嬤嬤的打是按摩,叫人享受啊。”


    說了這話,打了個沉沉的哈欠,整個人便如巨輪入海般沉睡了。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我幾乎耗幹了自己,費盡了唇舌,燃透了精力,全靠意誌頂著一口氣與逆向的能量作戰!


    我在勞累不堪的時候歪倒小憩,在傳信官的匆忙步伐裏驚醒,在持相反意見的朝臣麵前咬牙堅定,在事有不順的時候殫思極慮!


    我快要忙哭了。


    真的,非親曆者不可感知。


    我沒有功夫和家人或者李成蘊說感情談是非,隻有一件事,平朝堂,拿權利。


    十月初十的那天,左相終於不堪壓力,不敵局麵,從豫州歸來。下馬車步行入城門,而後被禁衛送入大理寺。


    聽了這消息,我心中的氣吐出來半口,但緊接著又給自己與諸臣壓了把勁兒,越是再快事成的時候越不可掉以輕心,以免功敗垂成!


    逼他自己投案,乃是陳侍郎出的錦囊妙計。


    做了左相十五年的學生,沒有人比陳侍郎更加了解左相。


    他說:“陛下隻管明令施壓,再不領旨返京,便治他抗旨之罪!”


    將軍們疑惑:“陳侍郎不怕他設法調兵起事嗎?若是京中再有刀兵之禍,朝廷既不堪重負,我等也沒有必勝的把握啊!”


    陳侍郎擺擺手:“誒~~,吾等既然沒有必勝的把握,他左相自然知道自己也無。憑下官對他的了解,他沒有十全把握,必然不會冒險。現下領旨歸來,所獲之罪尚小,若是興兵作亂,則一局敗滿盤皆輸!他還要留給自己東山再起的機會呐!”


    正是這樣的一席話才給了我和眾臣決心,召迴令一天一發。權宜再三,左相終於選擇了“暫退”。


    ————


    三司會審。


    所有的人證物證書信,敲定了左相設計刺殺謝將軍之罪。


    然而於茉城伏擊太後,乃是茉城縣令為討主子歡心,好升官加爵而將計就計,趁亂摸魚的狗膽包天之舉。


    明察之後,一應罪者按律處置。


    我本也不欲置左相死地,便將他革職罷官,削爵為民,發配原籍。


    尚留其長子次子三子官位,府邸不予抄沒,罰銀五十萬兩。


    拍板定案,一樁大事,正式結束。


    至此,我拿到了剩下的兵牌虎符。


    權勢在手,乾坤朗朗。


    大功告成,驟然清閑下來之後,我突然發現家裏人都對我淡淡的。


    太後的傷勢未好,外婆是寸步不離,一應親戚也在鳳塌前輪流伺候。


    我抱著一大捧親手剪的鮮花走入寢殿,外婆悠悠一迴頭,一句冷淡的陛下來了,就再也沒有說話。旁人行了禮接走鮮花,我輕輕坐在太後病榻邊。


    “阿娘,傷口如何了?”


    她捋著被頭麵無表情,眼皮都沒抬的說道:“虎符我已給了陛下了,你還來做什麽。”


    “我終於得閑了,前左相李壬已經被送迴原籍養老了。忙完了自然第一件事要來探望阿娘呀。”


    她帶著微微的冷笑:“哦,那就恭賀陛下更進一步,權柄在握了。”


    我怒道:“您陰陽怪氣什麽?這皇帝不是我要當的,可既然把我推到了這個位子上,我就得恪盡職守!”


    外婆抹了一把又紅潤起來的眼睛,拉了把我的胳膊:“好了孩子,莫再對你娘大聲小氣的了!她是你的長輩啊!你娘的傷口好些了,但是整條左胳膊還是麻痹的不行,哎,你就別氣她了,讓她好好養著吧。”


    我吐口氣俯下身親了口娘的額頭,我說:“阿娘,其實您有什麽好生氣的呢?以前我怎麽孝敬您,今後還怎麽孝敬。您覺得沒了對我說打就打、說罵就罵的權利,所以才不開心嗎?”


    她突然哈哈的笑了,笑的滿口白牙都可以看得見,然後眼睛瞧向一邊諷刺道:“細想來,孝順這兩字何曾跟你搭過邊兒,無非是小一些的時候一張甜嘴哄的人心裏軟和,而今這唯一的優點也是早沒了。都莫再提了!前朝待辦的事情還多,陛下還是挪步甘露殿吧,別誤了你的正事才好。”


    我摸了摸她的手,她挪了,我說:“曾經有一友人說過,我是狼媽生的小兔子。現在您變成了兔媽,我成了小狼。有道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風水總會輪流轉的,等娘適應了就好。您將養著,我先走了,明兒再迴來看您。”


    我剛出了門,元晴遛遛的跑了過來。


    “陛下,賀喜陛下,陛下掌握大權,我真為你高興啊!”


    我一歪頭:“真的?你沒有像她們一樣在心裏埋怨我?”


    元晴睜大了眼:“她們本就不該埋怨陛下!陛下為皇李家和蘇家製住了這個大敵,可是功勞一件啊!她們怎能得了便宜還賣乖呢!”


    我抿嘴一笑:“行,那就謝謝你的恭賀了。”


    我大步離開,她還是不懈的跟在後頭:“陛下,我能叫你小菟嗎?說到底,我可比你口中的玫姨親的多。”


    我笑著:“怎麽個親法啊?先前在公主府的胡話可莫要再提了。若說你是元婆婆的養女,那隻不過算是個遠方阿姨了。”


    她快走著牽上我的手,將一物放在了我的手中。


    我駐足,捏起那物一看,是一串瓔珞。


    寶珠瓔珞帶風垂。


    它由碧綠絲線穿成,寶與寶之間打著精致的結。


    我突然發現這打結的手法有點熟悉,好像在哪裏見過。


    “噝——,元晴,你給我這個幹嘛?”


    她暖暖一笑:“小菟,阿姨知道你喜歡綠的,也知道你一直忙的困倦。這上頭的寶珠與玉石都是助眠的,你迴去掛在床頭,能睡的更香甜呢。”


    “你這打結的手法怎麽如此奇特?就連玫姨那樣的巧手都沒見她打過。”


    她泛上得意之色:“那自然了,這種月牙結是我自創的,一直守好了沒有贈給其他宮人,便也無人學去了。”


    我吭哧一樂:“你倒有心性天真的一麵,不錯,比你那個姐姐可愛了不少。”


    她愕然愣住,我對她笑笑便離開了。


    這個時候,不妨說說晉王。


    傷已養了半月,而今不多妨礙行動了。


    這半個月,晉王府的人為了給他四處搜羅調香師,已經忙的人仰馬翻。


    他斥那些人無用,而後拿著那把紅傘,躊躇著進了宮門。


    他問了一圈,得知那一夜微雨中的仙女是先帝的女人,名叫周船靜。


    挨了小皇帝妹妹的一頓狠打,他骨子不服心裏不服,但嘴上不得不服。礙於皇權,隻好暫收了麵兒上的囂張。


    他腳底發燙全身冒汗的在青鸞宮門外徘徊,東來一趟,西去一趟,可就是為自己找不到一個合理的叩門理由。


    又怕被人看見,隻好躲在了青鸞宮的側門處。


    在門階上坐下,而口中直想仰天長嘯!


    天啊天,你就看看我吧,看看我這份心情吧!我李讓從來得不到想要的東西,可是這一迴不一樣,您就開開眼,可憐可憐我吧!也叫我高興一迴,滿足一迴吧!我是真的愛她呀,我看見她的那一刻,她就把我的心肝脾胃都掏走了!請您把我的小親親,小心肝,送還到我身邊來吧!


    這些話通過意識發散了空氣裏,驚走了一旁捕食的麻雀。


    他身後的側門吱嚀一聲,開了。


    他驚詫轉頭,與一張可愛嬌媚的臉遇見了!


    這一見,千年的堅冰要融!這一見,枯死的花兒再發!


    那張似有病色的嬌媚臉漲紅了,那一彎似蹙非蹙的憂愁眉舒展了,那一雙悲喜相加的望夫眼明亮了!


    她自從見了他,也是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夜半唱歌,輾轉反側。


    她根本就說不清這是為什麽!


    若非要說,她聞見了特屬於他的氣味。雖說當時他滿背鮮血,氣喘籲籲的伏在擔架上,狼狽可憐。可她就是越過了血腥氣,嗅到了他身上不一樣的味道。


    他說她的氣息,糅合了極致的清冽與激情。


    而她說他的氣息,竟然是鹹奶油混合著黃土的味道!


    可就是這兩樣奇怪的東西摻在一起,就讓她莫名丟了魂兒。


    四目相對了不知多久。


    可愛女人終於顫抖著嘴唇啟口:“你不在外頭晃悠了?”


    這句話像一根錐子紮到男人身上,劇烈的羞愧使他差一點逃跑,可他還是雙腿牢牢的釘在原地,那層臉麵上的防線突然就攻破了,他心中打鼓的說:“你看見了?”


    她吸口氣:“看見了,你東一趟,西一趟,可就是不敢叩我的院門。”


    “那……,你怎麽知道我在這?”


    “我,我……”


    “別說了!周船靜,我要你!”


    男人撲了一步,一把抱緊了她,口中囁嚅不斷:“我終於見著你了,終於見著了。”


    女人象征性的反抗一下,但很快就軟在了他的懷裏,眼中的淚水如洪水激流奔湧而出。


    而一張臉上,熱淚亦是排山倒海。


    兩個人就那麽相見恨晚惺惺相惜的擁在一起,似乎這麽多年來的委屈都可以坦坦蕩蕩的向對方灑去。


    因為對方能懂,也隻有對方能懂。


    他們是綠豆缸中的兩顆紅豆,此刻相遇了。


    他們哭濕了對方的後心之後,被柳阿嬤拉迴了殿中。


    他們就算坐在塌上,也是一刻不斷的手拉著手。看了看滿桌的酒菜,再看了看彼此的眼睛,遂站起身手挽手入了寢殿。


    天地和合,水乳交融。


    一頭青絲與塌上的綢緞床單皆被揉亂,滿身的汗水還往外冒著蒸蒸白汽。白汽淡了,倆人疊在一起一骨碌,將床單緊緊的纏在了身上,包裹在一起,像是雙胞蝴蝶藏進了繭中。


    “真好啊,像極了永世不分離。”周船靜喘著氣聲兒無力,像是退潮的海水撫平了沙灘。


    兩個人起伏的胸膛互相頂著。


    但卻沒有等到他的迴應,她一抬眼皮,他睡著了。


    他睡的深沉,像是從來沒有睡過覺一樣。


    周船靜心中一悲,男人,都是這樣的嗎?就算是自己彈動著身體從床單裏爬了出來,也沒有將他驚醒。


    ————


    李讓醒來的時候,一抬手摸了摸身邊的女人,什麽都沒有摸到後便猛然驚醒。


    他看見周船靜已穿戴整齊坐在梳妝台前,背對著自己。


    他騰的坐起身,弄疼了後背未脫完的痂,他噝了一聲後溫柔道:“靜兒,你怎麽不睡呀?你怎麽坐那麽遠?”


    周船靜清冷一句:“事也完了,也到了你要走的時間了。放心,我不會糾纏你,我也沒有本事糾纏你。”


    李讓不明所以的站起來:“你說什麽呢?什麽要走,什麽糾纏。”


    周船靜沉聲說道:“你自然是要走的,我的身子你已經得到了。”


    李讓會意,哈哈大笑道:“靜兒,你是怕我拋棄你啊!我李讓今天進了你的門,這輩子就不走了!要走,也是你跟我一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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