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天來顏阿秋就把發簪老老實實的呈送到了甘露殿。


    但是想叫我收迴成命可沒有那麽簡單,有道是皇命豈可朝令夕改。


    我捏著那支發簪,物華熠熠,但嗅到了一股子梳頭油香,不禁問道:“不會被你戴過了吧?”


    阿秋眼珠左右跳跳:“隻是試試。”


    我捂嘴竊笑:“你還想著他,戀著他呢?”


    她沉沉搖頭:“不想,也不念,對一個該死之人,想什麽念什麽呢。”


    我側目:“哦?當真?哎,這謀逆之人,重則千刀萬剮,輕則大卸八塊呀。姐姐覺得哪一種比較好?”


    阿秋腮肉牽動著,表情意外的看了我一眼:“三司已定案,等待秋決,不是斬首而已嗎?”


    我晃晃脖子:“你口中的小皇帝,我,可以讓他死的再難受點嘛。”


    她突然一笑:“您才不會呢,若不然也不會向我討要發簪。”


    我盯著她:“嘿——,終於透出你的心聲了,你是想讓他活的。”


    她不承認:“並沒有。下官隻是覺得相識一場,希望他能利索的走。”


    我擺擺手:“那算了,本來以為你有這個念頭的話,可以與你商量商量。現在看來沒有必要了,你退下吧。”


    她踟躕了一下,一張嘴開開合合的,這時候紋竹從外頭快步進來了,急匆匆道:“陛下,有一事。”


    阿秋見勢退下了。


    我抬眼看紋竹:“何事?”


    紋竹說:“您不是叫奴婢們盯著動向麽,前頭門下省裏,四大輔臣和太後娘娘匯在一處,開始議事了。”


    我站起身,走,咱們也去。


    門下省就在翰林院旁邊,當初薛莫皟放風箏引我過來,也在這附近。


    我帶著三五宮人直入門下省辦公區,內堂裏頭一圈人議的火熱。


    我闊步進去,笑道:“諸位都在呢,是何軍國大事呀,也不通知朕來聽議。”


    左相笑著給我讓了個主位,說道:“臣下們想著待議出個草案,再往禦前呈送文書。”


    我坐下:“不妨叫朕一聽。”


    下首的禦史丞稟道:“陛下,臣奏請調整京城文武百官及庶人紅白事。臣以為官員家中大辦婚事或喪事,難免借機變相受賄行賄,墮敗政風。若對此進行限製,將有助於政風的廉潔。”


    我看向吏部尚書茳孺:“這可是吏部的治下範圍了,茳尚書怎麽看?”


    那茳孺直了直腰杆,往椅子邊兒上坐了坐,帶著禮敬說道:“陛下,一應風俗乃是約定俗成之事,隻剪一頭,難免會開出別的枝芽來。臣以為從此方麵入手,治標不治本,這一樣也並非那麽當務之急。臣以為,現下緊要的另有一事。——凡大小官員,皆重內輕外,無有幾個願到外地為官,特別是不願到邊鄙之鄉、窮荒絕徼之地任職。那麽結果就是,造成了現在京城及一些繁華之地官吏冗多,而有些地方則缺官少吏。”


    我說:“這個好辦,增加邊鄙之地的官員俸祿,嚴格監察薪俸發放是否及時到位,對於上峰拖欠者,一律嚴懲。”


    此話一出,有人讚同,有人質疑。


    茳孺帶上些對我的高看之色,沉思道:“這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那公羊老頭撫著他的花白胡子搖了搖頭:“陛下此言乃是商人思維,以利誘之,豈不是要丟了為官者的本心。”


    我鄙夷道:“老太傅此言差矣,官員亦是血肉長成的活人。是人就有人需,有人欲,你怎好有悖逆人性之想。隻有內無生存之憂,才能全心對外辦事。”


    左相眯著笑眼一副和藹可親,看著太後說:“倒也有幾分道理。著實,先去後顧之憂,再要甘心而往,才好一心為一方謀福。原先總是將貶斥者調往僻鄉,這些人仕途失意,淨忙著對月感慨,寫些酸詩酸句。”


    陳侍郎聽了他老師左相的話,也淺笑道:“是也,下官也是看不慣這些人的德性,成日家自苦自憐,好似全天下的委屈都被他一人受了。這樣的人怎還能指望他與民謀福祉,與國定天平。”


    經過一番探討,他們初步采納了我的政見。


    稱此為——整頓吏治之始。


    跟著我說:“禦史丞方才約束婚喪喜慶大操大辦的諫議,也可準奏。”


    太後抬手說道:“不可。如此一來便會危及權貴們的利益。他們會說牽一發必動全身,朝廷欲要拿他們開刀。隻恐人心難安,將生嘩變。”


    是啊,是啊,是啊……


    陛下登基不久,維穩才是當要。


    朝廷目前可經不起任何的變動,改革靠後,休養在前啊。


    他們紛紛說道。


    我說:“可以先從皇家開始呀,上行下效,他們還有何話可說。”


    太後笑著:“勤儉之風久矣,你耶耶那時就說,洗過三水的衣裳還得上身。若再縮減用度,那就太失皇家體麵了。”


    我撇嘴:“新帝登基,都有新一屆秀女待選,朕還省了這一樣開支呢。”


    他們哄堂大笑,太後笑的直拍手:“啊哈哈,這可當真是省下了萬兩的白銀呐。”


    我說:“有帝便要有後,這不是陰陽和合嗎?朕也要個皇後。”


    他們又是一陣大笑。哼哼,笑吧笑吧,有個詞可是叫做扮豬吃老虎。


    太後笑紅了臉:“那你跟娘說說,你想要個什麽樣的皇後?是要男子還是女子啊?”


    一旁的幾個老正經這時候也顧不上堂堂儀表,笑的竄出了口水。


    茳孺戲謔道:“那不妨封蘊哥兒為皇後,這樣子隻怕難成體統啊,哈哈。”


    左相一轉頭笑指著他道:“茳郎又在胡鬧了。”


    我說:“朕打算選個女子為皇後。”


    太後輕拍我:“越說越沒邊兒了。”


    會議結束,我與輔臣們申明,下次應往甘露殿議政。


    然後和太後一路出前朝往內廷走去,她摟著我問:“菟兒,天癸還未至?”


    “沒有,不來也好,省事省心。”


    她輕聲:“隻有來了天癸,你才能和駙馬行合巹之禮呀。若不然可是一樣忌諱,還是開幾幅藥吃吧。”


    我看著她的眼睛,“阿娘,叫我們兩個早點圓房是左相的意思還是您的意思?”


    她笑了:“與夫君圓房不是分所應得的事嗎?”


    我鄭重說:“我還沒想好。再說了,到底無趣。”


    她吐口氣:“罷了,這事隨你。說不定就是緣分未至,你也該當留著童身。”


    我眨巴著眼睛:“阿娘這話我倒聽不懂了。”


    “不懂就不懂吧。”她唿嚕唿嚕我的圓錐髻:“怎麽日日都梳男子頭,著袍服,還畫了個劍眉!平素裏著女兒裝就好了。”


    我說:“這樣顯得陽剛,有皇帝模樣,人們才怕我。”


    她哈哈笑了一迴,我的小寶兒真是幹啥像啥!


    那哥哥呢?


    你哥哥呀,娘總覺得他身上帶著些皇李家祖傳的猶豫勁兒,甚至還有點色厲內荏。悟性不如你,得多給他點正經嚴苛的曆練啊。


    我笑說,阿娘偏心,越是疼誰才覺得誰弱小。還把他生那麽高個兒,把我生這麽矮。


    阿娘逗笑著一撇嘴:“那沒轍,哥哥先來的,把為娘肚皮裏的養分都吸走了,你個後到的,隻能吃些殘羹剩飯了。”


    我一歪頭,哼。


    她摟緊了我,小樣兒的。走,迴延嘉殿去,明兒就是中元,知道你個小崽子怕鬼。


    此刻,母女兩個表麵上有說有笑,一團和氣。


    可其實兩個人心底各自盤算著什麽,那隻有天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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