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農莊時候,李成蘊裝模做樣的說了一迴他願前周國的版圖不再縮小,南地昆州可以從百越王手裏收複,國防固若金湯,國之強名遠播,使外族不敢進犯。


    我笑的不行,這理想真大真忠貞愛國,話太過官方。


    他嘿嘿的樂,說:“其實最原本的夢想之一,是想研究出一樣比刀槍劍戟更厲害的兵器,像傳說中的神兵那般,這樣就可以更厲害的對付敵方與叛徒。”


    我彼時問:“那你怎麽不去工部呀?混到羽林衛和門下省作甚。”


    他誇張的撇著嘴:“去不了唄,阿耶管他們叫鐵匠。”


    “鐵匠,哈哈哈。”


    而現在,我枕在他的手臂上迴憶著這段話,然後悄聲提點他:“阿嘟,土地雷你已經知道了,也見識過它的威力。可是它隻能埋在土中,或者固定在一個地方,威力還不夠。如果~,把土地雷和煙火筒結合在一起,說不定就能將它發射到遠處!比方說能擊中敵軍大帳,擊中敵人城防。”


    聽了這話,他眼中的光芒一新:“哦嗬,小菟,你真是我的福星,我得好好想想你這段話。”


    我點點頭,好勒,然後閉眼冥思。


    我想,在其位便謀其事,他們認定我是傀儡,可我偏偏要做出點成績來。但是這種想法,還不能宣之於口。


    陳碩來見我的時候剛剛小睡醒來。


    甘露殿聖寢這張龍床好不別扭,當半夢半醒想到狗皇帝就是死在這兒的時候還是猛然一驚。


    見了她,還是喊她一句陳先生。


    她小小一驚:“陛下,下官不敢當,直唿下官名字便好。”


    幾乎是一年未見,她的近視似乎更嚴重了,雙眼微凸,有點像金魚。


    招唿她坐下看茶,我說道:“無妨的,到底先生做過我的保傅,還是敬稱一句才好。先生可是要多多養護眼睛,再這樣下去,隻怕要趴到案上才看得見字了。”


    她笑著:“日常的消遣便是多讀兩本書,也著實如陛下所言,該叫眼睛鬆快鬆快了。”


    我問:“現下的四大輔臣,除了左相外,其他三個你與我做個詳細介紹吧。”


    她答喏後便與我一一講來。


    輔臣之首為左相。


    輔臣之二為吏部尚書茳孺。戊子年進士科一甲第三,因出身普通,算是個地道的白衣公卿。時人曾評他——茳家郎好麵相,金剛怒菩薩腸。此人氣度凜凜,有時色厲行直。口辣而知餘地,稱得上謔而不虐。於數城辦有善莊救濟貧苦,口碑尚佳。又行事謹慎且果斷,頗知進退,奉上有方,馭下有道,自從入仕以來還算順風順水,僅遭到一迴貶斥。


    聽到這我心中竊笑,怪不得阿娘與他有些知音之情,原來是心性相仿啊。


    我問:“如何的奉上有方?”


    陳碩想了想說:“他的曆任上司,多視他為知己。想來是言語行事,總能叩人心弦,正中下懷。”


    我笑著點頭,此人的讀心能力十足高超。


    輔臣之三為太傅公羊令。晉王就是他的孫女婿。前番對他有過交待,借用晉王的話就是又臭又硬,是個老學究老頑固。而今花白的胡子一大把,時常挺著他自命清高的腰杆子,一身典型的文人酸腐氣。


    我問:“緣何不叫其子公羊複為輔臣?他可是堂堂的中書令。”


    陳碩頓了頓:“這……就是先帝的決議了。但即使四大輔臣議事,也不僅有他們四人,中書令往往是在場的。有道是,上陣父子兵。”


    我點頭。


    陳碩接著說:“輔臣之四就是家父了,他目前為尚書侍郎。若要下官評價家父,隻怕有失客觀。但可以向陛下保證的是,家父心中有先帝,有朝廷。”


    我看著她斟酌詞句的樣子,品著她的話中之意,仿佛在說左相是懷有私心之人。


    我說:“現下朝局已改,我更是偶得此位。但是就算什麽都變了,我們該做的事是沒有變的。我看重先生,早先就知先生秉性剛正。隻想著今後先生能與我一心,為民謀福利,為國謀太平。旁的激昂之言就不多說了。”


    陳碩有點激動的看著我,鄭重的說是。


    待她退下了,我又歪到了椅子上,反芻著自己的偉大之言。


    不禁又勾起一抹百感交集的笑。


    夜半的甘露殿鬼氣森森,我被這煞氣染的睡不著覺,遂手執一盞紅燭,於各個房內轉悠。


    正廳、偏廳、琴室、棋室、暖閣、禦書房挨個走了個遍。


    小件的擺設和幔帳都是更換過的,但大件的家具一如舊貌。我在想曾經的狗皇帝活著的時候,會不會一如我這般夜裏丟了魂兒四下亂躥。


    來到新環境,了解新環境,人們最常作的事情就是翻箱倒櫃,我也不例外。


    我起手翻櫃子,翻抽屜,翻書架,翻一切的邊邊角角,先對這些最隱秘的地方熟悉了,心裏才會漸漸的不感覺害怕。


    我翻到了幾個沒了香味的香囊,有綢緞的,有黃銅的,也有軟玉的。上頭還殘存著送出者的能量。我感覺膈應,丟進了唾壺。


    說真的,甘露殿真“幹淨”。它不似尋常人家,甚至像別的宮殿那般將被褥衣裳悉數擱進櫃中。皇帝每日的穿戴,皆是宮人們屆時呈送來的。


    也可以說,皇帝在一定程度上很難保守秘密。何況,還有個勞什子的起居注。那就等於吃喝拉撒全部攤開在了眾人麵前,皇帝從來不是自己的,而是大家的。


    我突然有點憐憫起狗皇帝了。


    轉了一圈,迴到聖寢,看著碩大的龍床,愈發覺得清冷孤寂。


    我用腳步丈量著龍床的大小,在量到床頭一側的牆邊時,突然覺得腳下璫的一聲,地磚發出了異響。


    咦,這塊磚底下是空的。


    興趣突然就來了!


    我摳著磚縫,慢慢的把這托盤大的一塊磚挪了出來,發現底下有個小小的暗格,再一取蓋子,一摞花花綠綠的書現了身。


    我的第一反應就是——小黃書!


    搬出來一看,果不其然~


    嗬嗬嗬嗬,書頁上畫麵之大膽,言辭之激烈直看的我雙頰發燙!我甚至覺得李成蘊這會兒要是在,我沒準就把他辦了……


    草草翻了幾本,突然有一本不太一樣的。


    這本書好舊好舊,牛皮紙軟爛的直往下掉沫子,再一看書名——《大彥簡錄》。


    哦豁,大彥國,前周國上麵的一朝,皇後前兩天才提過。


    我翻開書,扉頁上用文言古語寫著此書概要,文辭生僻,讀之枯澀。


    再翻幾頁來到正文,亦是一坨坨的髒汙,一行行的蠅頭小楷許多已經花了,看起來煞費眼神。


    也就是那麽鬼使神差,一行字冷不丁跳進了我的眼裏。


    ——【大彥國世宗文皇帝為女,乃世祖有意傳位於卿。】


    我掰著手指頭,太祖、太宗、世祖、世宗,那文皇帝是第四位皇帝啊。嗯。和我一樣。


    眼睛再往下瞄——【文帝年十六登臨大寶。】


    哦?這麽巧。


    再往下看——【……僅在位一年餘兩個月,便自下罪己詔,禪位於其侄彥秀,後為高宗。】


    【文帝於笄年之時西郊圍獵,偶得一白色雛鳥,初似半邊雞形,又若仙鳥比翼,帝甚喜之,而後日夜不離。】


    我的寒毛立了起來,這不是尖尖雞麽……


    尖尖雞以前來過?一百年前就來過?


    再往下看:


    【大彥皇室有密聞,此鳥原名半生。此鳥降臨,必有陰盛陽衰之禍。此鳥認主,必是女子登位之兆。】


    【世祖皇帝不願兵戈擾攘,便采用迂迴之策,封此女為帝,以應天兆。】


    【文帝禪位之後銷聲匿跡,宗正寺修冊及史書中,無再有隻言片語。】


    【然坊間相傳,大彥皇室諸人乃請高人奇士做法,將文帝暗中誅殺,後鎮於離山之下。山有名澗,一線之天,其母念之,取名當歸。悠悠母心,盼女來歸……】


    翻過頁來是一張畫像。文帝畫像。


    一個瘦弱的女子晃蕩在層層疊疊的寬大冕服裏。她有一雙又圓又黑的眼睛,一朵比鼻子還小的口。


    我合上書本,渾身流下的冷汗幾乎結成一層冰皮,麻涼,麻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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