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苗噌的就上了皇上的臉,他大吼一句:“叫他在外頭太陽底下跪著,什麽時候腦子不熱了再來見朕!”


    偏廳門口的宦官領命去了。


    眼前跪著的一片人暗暗抬眼皮瞄瞄皇上,各是一份五內灼熱的不安模樣。


    接下來欽審的鬧羊花案,幾個官員口述了案情,又有矮馬的馬倌明確指認,就是太仆丞定購的劇毒草飼,他帶著地方口音,結結巴巴的說道:“普通鬧羊花都是正黃,可這金黃哩,奴還是頭一迴見。哪知道差了點顏色能錯這麽大藥勁兒,奴萬死,求陛下贖罪啊!”


    太仆丞幾乎與德妃長著同一張臉,兄妹倆顴骨高圓,眉毛細長。他這會子基本上匍匐在地,哭哭咧咧著:“聖人,萬歲!微臣一家出身貧寒,阿妹承蒙隆恩,才給微臣尋了個官職,我等怎敢不惜福,還有意加害聖上呢,望您明察啊。”


    粗氣從皇上的鼻子裏衝出來,一旁的京兆府尹叱道:“方才太醫正說了什麽爾也聽到了,吃了大量劇毒鬧羊花的畜生,再遇另一味草藥催化,便會先發狂,而後抽搐而死。若不是公主及早發現,待陛下多與那矮馬戲上一會兒,定會被衝撞龍體!”


    皇上用手捏了捏眉頭,皮酸肉澀,後眯著眼對大皇子說道:“益兒,你是不是盼著耶耶早死,又趁四弟還小,你就可以登臨大寶了?”


    李益爬過來抱著皇上的腿哭:“耶耶,耶耶,不是兒,兒沒有這樣想過。”


    皇上惡狠狠的看著他:“給朕收聲!男兒家哭什麽哭!”


    然後,他自個兒又一轉哀色,長歎了口氣:“哎,誰叫朕隻剩下這兩個兒子呢。就算對朕居險心,朕還真能殺了你不成……”


    眾人默默之時,探花郎珂玉入了偏廳。


    公子如玉,就連頭發也是纖絲不亂。


    他行跪禮道:“稟聖人,微臣請見於您,是因著微臣家妹——宮女小珂的案子。雖說卑微宮女,不足叨擾禦前,然其死因,許與大皇子與德妃娘娘少有關係。”


    皇上唰的一轉眸:“什麽關係?”


    柯玉拱手道:“容微臣鬥膽一言,家妹乃是被大皇子與其騎射師傅設計誘騙至文德殿,而後行了不堪之事。隨後又多次要挾,命家妹吐露關於皇後娘娘的罪狀,若是沒有,無中生有亦可。”


    皇上兩腮一動:“你的證據是何?”


    珂玉從袖中掏出一封信,呈給皇上:“陛下,此乃家妹留給微臣的遺書,字字泣血。正是因為受人要挾,怕自己影響了微臣的科考名次,她始才選擇一死百了。”


    德妃登時唿冤連連,說道此乃從無有過之事,那賤婢自己要去死,還要把他人拖下水來。


    我心裏冒出疑惑,這珂玉今日的來頭頗為蹊蹺啊。我看了看阿娘的臉色,她仍舊是一臉端正,看不出什麽情緒來。


    皇上的眼睛在信紙上粗粗略過,便遞迴給珂玉道:“僅憑一封不知真假的書信,珂探花就來問責,未免失了分寸吧!”


    珂玉一叩首:“微臣有罪,但絕非惡意非難大皇子與德妃娘娘。手足情深,微臣隻是想叫受辱而死的家妹得以瞑目。”


    皇上提了嗓門:“那奴婢自盡已然半年,現下死無對證。何況,你也沒有其他的證據吧!”


    空氣裏的味道變了,皇上轉而袒護起大皇子來。


    隻不過他前番大張旗鼓的要審鬧羊花案,許是叫諸人都被這股子風吹出了方向。


    突然崔常侍帶著太尉風風火火的衝了進來,那老太尉焦躁不堪的喊道:“陛下,出大事來了陛下!”


    皇上一拍扶手:“何事!”


    太尉滿臉掛著汗珠:“劉鱷奴手下大將韋都尉今晨五更起兵,率七萬大軍一路殺進京都來了!他們聲稱昏君與妖後設計謀害大皇子,現下要廢昏君、斬妖後,擁立大皇子登基!”


    帝後二人唰的站了起來,所有人也像被拎著頭發般挺起了腰身,豎耳相望!


    德妃慘叫一聲:“劉鱷奴這殺千刀的,是要亡我娘倆啊!”而後就一口氣提不上來,昏死過去。


    大皇子撲過去抱住他娘,自己亦是嚇的麵如菜色。


    太尉又唿:“陛下!還當早做決斷啊!大軍從洛陽全力開拔,不出三日就要兵臨城下了!”


    皇上一雙眼都血紅:“那都畿道和河南道兩處,何時竟有七萬之兵?!”然後一甩袍子大闊步的往外走,嘶吼道:“傳三省官員與一應武官速到兩儀殿!”


    臨出門時猛然一迴首,指著德妃母子說道:“把他們兩個,給朕押到宮正司地牢,重兵看守!”


    留下鷹瞵鶚視的一瞥,皇上咬碎了牙往前朝去了。唯獨大理卿火速跟上,留得剩下的一眾怔在原處,心脈洶湧……


    宮女們拿來醒腦油擦在德妃太陽穴與人中上,人漸漸醒了。


    大皇子哭著抱住皇後的腿哭道:“娘娘,母親,您懂的,我們什麽都沒做,什麽都沒做啊。”


    皇後把他扶起來,摟著安慰道:“大郎還信不過你耶耶嗎?待事態平息,自會給你們一個公正的。現下隻能委屈一陣,雖說是關押在牢房,母親自是會多關照你們的,把心放寬。”然後對著侍衛招招手:“帶他們去吧。”


    侍衛們遂把顫顫巍巍的兩人往外拖,大皇子一步一迴頭:“母親,勞您在耶耶麵前好言了,母親……”


    皇後點著頭,目送著他們被帶走,而後對跪著的一眾人等正色說道:“鬧羊花案,案卷規整妥當。先暫時這樣了,都退下吧。”


    “喏。”


    皇後也帶我出了甘露殿,我的心裏纏著團棉花,小聲的問道:“阿娘,又有戰事,這事兒怎麽發展到大動幹戈了?”


    她籲了一口氣:“這迴的叛亂可非比尋常,稍有差池,我等皆是命喪於此的份。”


    我低壓著眉毛,“突突”,“突突”,一顆心都快要跳脫出來。


    “不過,有阿娘保護你呢,別怕。”皇後突然摸著我的頭,一句話擊中了我,渾身如電掣過。


    “而且,滿朝文武也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的。”她指了指南方。


    站在甘露殿外的高階上,能將前朝望了個清清楚楚,那些朱袍紫貴們過了朝門,正健步如飛的湧入兩儀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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