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喧車馬欲朝天,人探東堂榜已懸。


    十二街前樓閣上,卷簾誰不看神仙?


    小玉菟公主殿下穿著一身豌豆黃色,趴在皇榜對麵的酒肆欄杆上,往下瞧著數千人在端門處魚貫而入。


    “今科擴招至五十人呐,真是聖上天恩!”


    “中了,中了!”


    有一個考生正式成了舉人,歡喜若狂。


    許多人皆在金榜前裹足流連,不願離去。榜上有名的,想多看兩眼自己的名字。而榜上無名的,一時間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反複看著榜單。


    大多數人確定了自己名落孫山,氣惱長歎,各自憂傷。


    微服的帝後二人坐在一旁,正飲茶說笑。皇上一指樓下:“快瞧這個,位於甲第,然仍是泰然自若,想是對這個結果胸有成竹啊。”


    我看見一人,遂幸災樂禍的迴頭笑道:“耶耶阿娘快看,李成蘊來了,蔫頭耷腦的,慫的不行!”


    皇上一伸脖子掃視了一眼,與我一同笑著:“還真是害怕不安啊。”


    我嘴唇嘟嘟迴來坐下:“您二老不知道,他平素啊,淨是裝的。其實內裏頭敏感膽怯,沒有自信。”


    可皇上的反應倒與我想要的截然相反,他隻一笑道:“原來菟兒連他的心都看透了。”


    我頓時無語,連忙解釋道:“不會呀,隻是菟兒看人的角度有時候不大一樣……”


    “嘿,你既然不喜歡他,那耶耶就把他許給愷愷得了。”


    我眼睛泛光:“好喂!耶耶說話算話。”


    阿娘假瞥我一眼,對皇上說道:“您莫要逗她了。這孩子迷瞪著呢,哪裏懂什麽喜不喜歡。”又招唿樺蘿:“公主要吃豌豆黃,叫上兩個隨從,街邊逛逛去吧。”


    我趕緊放下茶杯,歡騰著出去了。


    下樓的時候和李成蘊碰了個對臉:“誒,你怎麽知道我們在這酒肆樓上?”


    李成蘊貝齒燦爛:“一早就接了信兒啊,看完了榜,來這裏報道。”


    我見他容光煥發了起來,便笑道:“方才還打敗了仗似的,這麽快就好了,看來是榜上有名啊。”


    他抿嘴一樂:“嘿嘿,總算能交差了。真是懸啊,剛剛乙第。”


    “哈哈哈,什麽叫剛剛乙第,難不成是最後一名?”


    他假裝生氣,雙手往後一背:“哼,哥哥我不告訴你。”


    我一吐舌頭:“肯定是最後一名,估計還走了後門呢。哎喲喲,學渣一個!”


    “什麽是學渣?”


    “我不告訴你。”說著話,我溜下了樓梯。


    下半天迴宮後,就忙著補窗課,三十頁直抄的我兩眼昏花。


    抬眼望望窗外的新綠,好歇歇眼,瞧見天喜和幾個宮女坐在後院的石凳上說笑。


    我傳天喜入來書房,問他道:“昨日誤吞的藥,可吐出來了?”


    他一咂嘴:“唉喲公主,您昨晚上說它是尖尖雞的屎搓成的丸,害的奴婢把膽汁都嘔出來了。”


    我喘出一口氣:“吐了就好,這東西,可吃不得。”


    “為何?乃是一味毒藥?”


    我擺手:“不是。藥丸可有按我的吩咐,送到一個信得過的太醫那檢驗?”


    “今兒一早就送去了。”


    “我知道了。顏阿秋這兩日在幹嘛?搬迴來住,也不見她上值。”


    天喜悄聲說道:“這您就別多問了,娘娘隻說,她身上的傷勢還沒好全,叫先在房內養著。”


    我嗤笑:“那可真夠聽話的,連後院兒都沒來過。”


    “嗐,她也是怕您不是,可不敢觸您的黴頭。”


    “得了吧,我這公主當的,還沒樺蘿說話大聲呢。”


    “嘿嘿,有道是母強則子弱,公主背靠娘娘這顆大樹,乖順一些是應當的。”


    我抬眸:“天喜呀,你也是天膽,那一日在宮正司,你竟然敢救阿娘。”


    天喜低了低頭慎重說道:“天喜素來覺得娘娘可親可敬,不忍見她遭禍。”


    我正暗歎他三緘其口之時,有個小宦官進來稟告道:“喜總管,臨照殿的宮人們開始到處尋那黃寶兒呢。見人就問,隻說著徹夜未歸,不見蹤影。”


    天喜撣了撣自個的衣裳:“嗐,叫他們找去。找著了,找不著,與咱們何幹,咱們又不知情。”


    那小宦官一竊笑:“小的知道了。”


    我說道:“按理說,你的法子還真不錯。沒準兒是個水雷,把奸汙小珂之人也能連帶著炸出來。”


    天喜噝的一聲:“不是說這是薛侍衛做下的嗎?公主就這麽相信他的一麵之詞?”


    我轉了轉毛筆:“你們啊不懂,有時候是非真假,不能隻靠判斷和證據,也要靠直覺和眼力。”


    “神了,我的半仙公主。那您在薛公子和李公子之間,更中意薛公子了?”


    我哂笑道:“天喜啊,你是想套我的話迴稟給阿娘吧?得了,你忙去吧。”


    “嘿嘿,奴婢就是隨口一問,那奴婢告退了。”


    剛提起薛莫皟,傍晚就收到了他的包裹。


    一見匣子上的蘭羌戳記,便使我心緒如麻。打開來看,其中物件以及擺法兒,又是眼熟非常。


    小玩意深處,藏著一封信。拆開來看,隻見他說經過路途流轉,終於抵達群山之中的一塊高原,高原之上民房層疊,羌王府位於最高之處,似有伸手撫雲之感。


    羌王爺和姨娘一見他,當場就啜泣難止。而後告遍族內巫師,竟稱他身內住著念三公子的一魄。


    看到這裏,我雙手一抖,信紙與淚滴齊落。


    何謂住著一魄?那麽其他三魂六魄又何在?


    我將信紙撿起,繼續往下讀。


    【僅因這一派神鬼之言,雖貨物送到但暫不得離。我亦心生惻隱,遂應王爺與姨娘之邀,繼續於府中小住一段,以慰其舐犢之情。】


    【另,曾經公主所贈念三公子之兔形玉佩,未隨公子一並下葬,現懸於他書房之內。姨娘有言,逝者不帶生者之物,以免損耗公主氣運。】


    【二月廿二,花朝之日,姨娘攜我去蘭羌神所——長生山,請見雪靈仙子。奈何隻見仙雀,終未能得見仙子。然同行者,竟有一老嫗受召。】


    【餘者皆在山下苦等,以期老嫗歸來,可告我等所見所聞。幸而遂此小願。長生山巔之貌,疏詞漏句難以盡表,待我返京之後與汝細言。關鍵所在,乃此老嫗代仙子轉告世人:上界諸神戰亂,才致下界染禍雷霆。待戰火熄滅,民間亦安矣。】


    我籲出一口氣,人有不易,神也作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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