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我一咳嗽,還會有混著血的口沫飛出。一天下來,衣襟上血點斑斑。


    玫姨無奈,拿一方三角巾給我係在胸前,像是小孩用的口水巾。


    我穿著棉襖棉褲窩在家裏,連衫裙都未上身。好像隻是一下子,活法兒就變了。


    阿秋被玫姨和小珂連人帶東西扔出了院門外。阿娘就此沒說什麽。


    阿秋就裹著被子在門外不吃不喝的跪了兩日,當然也可能是晚上偷偷挨著牆根休息,白天繼續營業。


    在第三天雪落無情,把她淋成了活雪人之時,她終於忍耐不住,思及保命要緊,歇斯底裏的哭喊了一聲,姑姑,總有一天您會明白,秋兒是最在意您的人之後,抱著她的家當,滾去內官局寢所了。


    玫姨呸了一聲:“現在衛國公府徹底完蛋了,待收拾完了張才人,有你這賤胚子好受的。”


    看著無邊鵝毛大雪瀟瀟直下,那個喪家之犬一趟趟的迴來搬東西輾轉騰挪,我發出了對靈魂的拷問——為什麽相處著相處著,就相處成了這迴不了頭的局麵?我對顏阿秋的最初印象,並不差啊……


    玫姨拉我迴屋:“你看著她幹啥?還嫌她害你害的不夠?進來,咳咳咳的湊什麽熱鬧。”


    我小聲:“她那份誣我的試題是怎麽抄來的?”


    “聖人說了,已命宮正司對這一幹人好好盤問。”


    院裏的其他幾個丫頭大氣不敢喘,樺蘿一副念及舊情行得正坐得端的態度,去幫了顏阿秋一把手。


    迴來後她歎口氣:“也是可憐呐,掛在鼻尖的涕淚,都凍成冰了。”


    玫姨不滿,斥她道:“看好你的小主子是誰罷,說什麽打嘴的話。”


    阿娘走進來,問了我這半天的情況,笑著說:“晌午咱們吃鍋子吧?如今閑了,下半晌再拿幾吊錢出來,耍耍棋牌。”


    “好哦。”我歡騰著答應。


    這兩樣大事,在雪天兒裏做,是再好不過的。


    大夥兒剛吃的舒服玩的開心之時,阿娘身邊的薑常侍小跑著過來了。


    他表情複雜但露著點笑麽嗬:“大人,有事向您稟告。南邊發來急信兒,凡都督在接到第三道召迴令時,撤了兵。可這撤兵的次日,百越王就領兵北上,現已拿下了昆州城池,對一地駐軍大肆屠戮。聖人現如今收到軍報,正在甘露殿大發脾氣,誰也勸不住。”


    我鬆了一口氣,也瞬時帶上一抹諷笑。何謂自作自受,咎由自取,真是活生生的例子。


    阿娘語氣淡淡的:“驃騎將軍既然已經領兵南下,不日也該到了。軍政大事豈是咱們能夠擅議的,你下去吧。”


    薑常侍湊到娘身後,給娘捶著肩:“嘿嘿,奴婢還沒說完呢。聽聞驃騎將軍一行快到黔州之時,就已被凍雨攔住了。說來真是奇怪,就這麽冰疙瘩配雨,斷斷續續下了近兩個月,更奇怪的是,這災情硬是傳不到京裏。那冰疙瘩啊,有時候能雞蛋那麽大,把士兵們砸的是一頭包。路麵上看著是層雨,一摸是層冰,當真稀罕。這無法繼續往南去,隻得繞道西川郡,打算從劍南道入昆州,現下又和凡都督碰頭到一處了。”


    我抬頭:“西川可好?未受凍雨波及?”


    薑常侍搖搖手:“沒有沒有,劍南道基本都無礙,受災最嚴重的,就是黔中道了。”


    “這百越啊,位於南詔六國與昆州之間,現如今,隻怕是百越王早已聯合了南詔,共計侵吞朝廷疆土。”


    娘嗤笑了一聲:“行了,知道你的殷勤了,忙趕著過來稟事,好叫我的小郡主寬心是吧,迴頭定然賞你。”


    那薑常侍抿嘴一樂,白嫩修長的手指捂了捂嘴:“大人說哪的話,您馬上就是賢妃了,這兩天,底下的人都在賭,誰是以後的皇後娘娘。您猜押誰的多?”


    阿娘對他一瞪眼:“越說越不像話,下去。”


    薑常侍識了好歹,把話收住:“那奴婢下去了。哦對,差點把正事兒忘了,奴婢主要是稟明一聲,尚服局過會子要來給您量大禮的衣裳。”


    “知道了。”


    聽到這裏我的心緒就消沉下來。娘真的願意嗎?爹是不是徹底失去娘了?父母同在一處的日子是不是永遠不可能了?這個狗皇帝,千辛萬苦的要當我小爹,如今還真的要夢想成真了,真是氣煞活人!


    娘的臉上也沒了笑容,隻說道罷了,你們玩吧,我去書房看會書,便起身離開了。


    玫姨歎氣:“大人的心事也重啊。”


    “菟兒,你今後可得好好孝敬你娘。娘為了保你,苦心經營的仕途都沒了。”


    我默默垂下了腦袋。


    “篤,篤篤……”


    這樣的天兒,誰還會登門造訪?


    豈料來客是我萬萬想不到的,原來是念奕安的二嫂,今年年初在羌王府見過的二少夫人。


    “天呀,您怎麽來了?”


    “今日裏進宮向聖人請安,就特意來看望凡姑娘一趟,聽說你病著,可好轉了?”


    說著話,她看了看我胸口的巾子,歎口氣道:“心肺上的病症,可得精心養著。萬一成了癆症,那就糟了。”


    我笑道:“嗐,癆症其實為一種傳染病,不接觸有癆症的人,無礙的。要年下了,少夫人怎麽在京?”


    迎在廊下,宮女們忙著為她把鬥篷上的雪撣落,她朱唇一笑:“蘭羌那麽塊地方,比著京中的熱鬧有趣,十中難一。便又央告了你二哥哥,來京裏過年,上次沒趕上上元燈會,這次定要補上。”


    “那僅有二位帶著仆從住在羌王府嗎?”我掀開門簾。。


    二少夫人將手於暖爐上烤著:“唔,真舒服。是,對呀,王爺和大哥都忙著正事大事,就剩咱們一房是閑人了。”


    我眨了眨眼,想著有些話,該怎麽問。


    待寒暄了一陣,少夫人放低了聲音:“凡姑娘,聽說三哥兒的隨從卓奚,現在跟著你呢?”


    我點頭:“是,在我開的賭場裏做事。”


    “你可知他為何在京?說白了,算是從蘭羌逃出來的。”


    我訝異,眉頭扭結成了一團:“少夫人比話怎講?”


    “六月初五那日啊,就是這卓奚,火急火燎的叫上三哥兒前往那蜉蝣山。當時三哥兒正在王妃房裏,求著叫王妃想想轍,如何與你堂姐家退親呢……”


    我大睜著眼睛:“是卓奚來通知奕安哥的,不是其他屬下?少夫人可是記錯了?”


    她一咂舌:“怎麽會記錯,當時我也在王妃房裏。”


    我心裏一聲咯噔,難道卓奚騙我?若是他講的故事從一開始就有謊言,那麽後頭的部分,斷然令人不敢深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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