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上馬車,再往離山。


    今夜押了李灈過來,叫他指認屠殺無辜女子,“人祭”一案的現場。


    當再度進入了那座下窄上寬的怪塔,這次卻沒有往上登,而是由李灈帶路,一圈圈的往下走。


    細鐵鎖將李灈捆了個結結實實,腳銬上還掛了個鐵錘,不僅走的慢,而且哐哐啷啷,咯咯噔噔。


    上次若待宰的羊羔,被趕著進來,何曾注意到這塔不僅有地上七層,還有地下七層。


    最前頭的小衛兵將壁上的燈點亮,不知那燈油裏添了何樣物質,燃起來光線發白。


    我走在人群的最後,跟著姑姑,像是她的小尾巴。


    那李成蘊原本和相爺並排在前走著,不知怎地也磨嘰到了後麵,開始在我身旁搗亂。


    一會兒揪我的頭發,一會兒故意在轉彎處撞我。我始終避著,不予理睬。


    他不作罷,故意踩上我的鞋子。


    當我看到繡著小白兔的新鞋被踩成了小黑兔,怒火徹底被點燃,對著李成蘊一頓“拳打腳踢”!


    他嗷嗷的躲著,挑釁我道:“誒誒誒,打不著打不著~”


    一眾迴頭看向我倆。


    相爺瞪著李成蘊道:“孽障,再生事我扒了你的皮!”


    姑姑蹙眉:“你們兩個怎麽一見麵就打?”


    我裝哭道:“嗚嗚嗚,李成蘊偷襲我,欺負我!”


    姑姑聞言就來提我的後頸皮,“你倆離遠些罷!”


    “啊喲,姑姑姑姑,我自個兒走……”


    我忍著脖後頸的痛狠狠怒視李成蘊,他一臉得意乖張,對我比了比小拇指。


    我本欲告狀,可突然襲來的一陣冰涼之氣,轉移了我的注意力。不知不覺間,衣衫已涼透。


    這越往下走,空間越大。每多走幾步,便愈冷幾分。自第五層始,便是大冰窖了。


    一塊塊的大冰磚透白晶瑩,摞的滿滿當當,冒著縈縈寒氣~


    鼻子嗅著這冰雪味道,敏感起來。我抱著膀子,牙齒直打架,哆哆嗦嗦間伴著小小的噴嚏。


    走在前麵的是刑部尚書,大理寺卿,以及禦史中丞。“三司”長官齊在,相互一視,問詢李灈建這冰窖是何用途。


    那李灈的音色素來暗啞,如今大勢已去,更見消沉。頭發淩亂,衣衫不整,拖著沉重的步子,有聲無氣的說道:“難不成本王全部用來砸冰吃的?自然是儲存東西!”


    那嗓音洪亮的刑部尚書斥他道:“廢話!本官問你,你就如實作答,好叫書吏存錄!”


    一旁跟著的書吏,低著頭隻管在冊子上實時做錄。一邊顧著墨盒,一邊下筆如飛,將三司長官和李灈的對話,逐一登記。


    當下到最底一層,呈現在眼前的,簡直是一座“水晶宮”。


    冰雕的殿宇,冰雕的桌椅,就連燈罩也用冰雕成。


    滿眼都是冰冷的雪光。


    李灈嗟歎道:“本王這層神殿,這方神壇,今日也好叫你們漲漲見識。”


    他指著鋪地的石磚,咬字狠狠的說:“這!是本王從沙陀運迴的天肌石,火燒不燃,冰凍不裂。若有破損,還能自行修複!與這樣特質的天賜之物同修道法,是為最佳。”


    哎喲,這麽厲害的?


    我趕緊蹲下來,拿手指去捅。這石頭怪不得叫天肌石,觸感還真的有肌肉的軟彈。


    我用指甲往下鑽,沒費多大力氣,竟然鑽出一個洞來。我聞了聞這石頭的碎屑,竟然有一種乳香味!這……莫不成是冰淇淋嗎?


    李灈看到我破壞他的寶貝石頭,嗬斥我道:“喂!你這兔崽子,住手!”


    一旁的謝參軍不屑說道:“王爺該是受人誆騙,大損財資了吧。什麽天肌石,這鋪地的其實是白鱔泥!當然,如您所說,確實防火,是一劑頗強的防火材料。”


    “但是,哪有這麽神乎其神了。什麽會自動複原,不過是這白鱔泥質地疏鬆,又加這冰窖濕氣重。此泥遇濕就體積膨脹,若條件允許,甚至可脹為十幾倍之大。自然摸起來柔韌有黏性。泥嘛,都能捏的!”


    這樣的解釋惹得一眾笑聲連連。


    李灈的鼻孔被氣的大張,能插下兩根筷子。


    我趁機說道:“難不成北境王屠殺我等無辜女子,也是因為上當受騙,誤信奸人所致?”


    他反而喟然長歎,一副不與“宵小”爭論的模樣。一轉身,往裏頭走去。


    裏麵的廳室布置了一張圓形的法壇,可供一人打坐,實在走火入魔了倒下,也能躺一會兒的大小。


    法壇之後的冰牆雕了一張人臉!


    我瞧了瞧那模樣,一臉猙獰,眼球凸出,不就是“銀燭仙人”麽!


    原來,整個事件還有這第二個誘因。


    法壇周圍有六根冰柱,放著六樣物品。最顯眼的一根上,放著一盞白琉璃甕,裏麵的紅紫色液體已被凍成了冰。其他的放著有桃木劍,有紙符,有香爐,有供果,還有一把搖鈴。


    銀色蠟燭正式出場了!


    繞著法台,滿地的燭台,我數了數,竟然多達四十八支。


    李灈瀟灑的一指那甕道:“你們要找的十四個女子的屍身,全在這了。甕裏是血,這一圈的銀色蠟燭是她們的人油熬成的!至於別的邊角料,早扔了。”


    哈?我瞬間毛骨悚然。


    接著他補充道:“十四個人的心頭血,存了這麽一壇子。可道長說,還差四個人的。若達一十有八,按八卦來算為一加八等於九也,上吉之數!”


    說罷這話,他饒有興致的看著我。


    我趕緊捂著自己心口,往姑姑懷中蹭。


    李灈麵容可憎的說道:“本王算了算,加上這兔崽子和小胖子,還有那個什麽烏昭容。這才不過十七副心頭血……”


    “嗐!”


    他一聲歎息:“想是天命,不該叫本王完成這渡仙儀式。”


    左相問道:“原來被王爺半路帶迴的女子張瑞卿,身份是假的。”


    李灈一咧嘴:“她隻不過是本王的細作。”


    刑部尚書輕蔑說道:“王爺已是位高權重,一方諸侯!緣何於心不足,輕信巫師之言!”


    李灈突然歇斯底裏:“你們怎知本王的胸懷!這十幾個人看似是死了,可是她們從此有了更大的價值!待本王成了仙,她們便可做我身邊的仙童!享有本王一半的天歲和福德!”


    他轉而又指著我道:“按你們若說,若行這渡仙之術有罪,那快抓了這兔崽子啊!她進京時候的包袱裏,滿滿的渡仙筆記,不信你們看!”


    他搓著步子,從一旁的角落裏拎出一個木箱子,摔在我們麵前。


    “都看看!都看看!還是把這小東西趁早處死,防患於未然吧!當時有手下,莫名其妙把這一箱子物什呈了上來,原來一看,竟是同道中人啊!其中的某些篇幅,可是叫本王的仙師,也覺望而不及呐。”


    我的臉青一陣兒紅一陣兒,天呐,雙生火焰凡小菟二號,你以前到底研究了什麽???今日叫我來背鍋……


    左相道:“你休要牽扯別人!孩兒的把戲玩意,豈能與你這惡積禍盈之人相比?”


    李成蘊一副看耍猴兒的模樣,笑問道:“別說別人,說說你自己。你這偷渡成仙的怪招,誰能保證儀式成功呢?若不成功,難不成陪王爺一起進畜生道,投了馬胎?”


    李灈啐了一口,癲狂的說道:“有我仙師主持法事,怎會失敗!唯獨就是‘祭品’尚缺,本王這才不得已,試圖控製皇帝,待奪迴這三個祭品!再放歸聖人!”


    大理寺卿嗤笑道:“王爺如今,竟然把刺王殺駕,攻襲玄武門的大罪,全然歸咎於如此單純的緣故。實乃荒唐之極,叫人啼笑皆非啊!”


    李灈雙眼滿布血絲,捶胸頓足道:“隻怪第十八個辛卯年白露日的女子找不到!不然,就算是暗殺,也要早些挖了她們的心出來!”


    我聽著這賭咒一樣的話,隻覺得後怕。


    刑部尚書說道:“王爺可是前言不搭後語了!若按你方才所說,既然‘祭品’還差一人,何必心急如焚的起兵叛亂,試圖闖進內廷,搶奪烏昭容娘娘與另二女呢?!”


    大理寺卿補充道:“況且……還在地宮內外,布置了兩個月餘。”


    李灈瞪大雙眼,一時語塞:“我……我……”


    刑部尚書厲聲斥道:“哼!休拿這妖法邪術的說法,試圖遮蓋你謀朝篡位,犯了十重罪之首的事實!”


    一旁少言的禦史中丞開口了:“尚書大人勿要動怒,此行本就是為了‘人祭’一案來的,還是多問問此案之事。”


    隨即他看向李灈,語氣平和的說道:“敢問王爺,為何單單選了辛卯年白露日所生之人,還定要是女子。此之為何?”


    對對對,終於問到點子上了,禦史中丞大人靠譜!!


    李灈無奈,無力的坐在那圓法台上,揉了揉雙眼,支著沉重的頭說道:“原本~,童女皆可。但此日生人,她們的八字對這法事有所助益。”


    他搓了搓腦袋:“何況……”


    一眾笑問:“何況什麽?”


    “何況,可以清理門戶。”


    姑姑說道:“如此說來,王爺認為侍妾‘哥舒琴’腹中的胎兒,是為女胎了。不過近來,宮正司中,押著一個辛卯年白露日所生的少年。他口口聲聲稱,想見見他的父親——王爺您。”


    李灈猛然抬頭,瞪大了雙眼,雙唇大張,滿滿的不可思議!


    姑姑道:“那少年今日已由宮正司移交大理寺了,稍後王爺就能見到。父子二人,也可一訴衷腸。”


    此時,李灈突然一頭撞在了一根冰柱上!


    我嚇得驚聲尖叫。


    一旁的侍衛馬上將他拉住。他額上的鮮血順臉而下,像是幾行血淚。口中念著:“弄錯了,弄錯了……”


    刑部尚書示意:“帶走吧。”


    於是侍衛押著這狼狽的李灈,先行拖走了。


    我悄悄溜到“我”的箱子那,先打開看看。隻見裏頭滿滿的書本冊子,還有一串銅香囊,並一些日常用品。


    我抱了它,跟在大人們身後往外走。悄悄的護著,如獲至寶。


    這裏麵,可有著連接兩個世界的路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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