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度大荔國對西北邊境的侵犯,到如今已鏖戰近兩月。


    敵軍借著北邊連天雪災,內憂之際又生出外患。先是大肆搜刮邊民的家產財物,而今又欲攻破城池,侵占邊塞要城。


    敵方的騎兵太過於剽悍,極善戰伐。數次對陣下來,我乾周朝的步兵可謂節節失利,潰不成軍。


    暫無對策之下,安西大將軍隻得領兵退轉據守,緊閉城門拒不出戰。一做緩兵之計,二可耗敵糧草。


    當所有的女子,包括我在內,都未將前朝之事略縈心上時,烏昭容卻繪製了一套兵器樣圖,呈給皇上禦覽。


    兵器名曰“陌刀”。


    身長九尺,頂端尖銳,像是長矛與長刀的結合。言而總之,上砍人頭,下削馬腿,極其適合步兵使用。且因其長度,可挺在身前,遇有騎兵,更宜直刺而入。


    皇上與一眾將軍細細品評此兵器後,大喜過望,當即敕令工部督造二十柄,先行試練。若堪大用,再投放到前方戰線去。


    如是看來,這皇後以下,四妃之一的賢妃之位,烏昭容指日可待了。


    對位分介懷的,首當其衝使我想到的,就是皇後和許昭儀。這二人也是忙亂,前要對付周貴妃,而今又多了個烏昭容。要對付的人,可謂是應接不暇。


    不過,近來皇後還有一件大事——忙著臭美。


    每當我前去昭慶殿送「霄水丸」時,看到最多的,是皇後「顧鏡自攬」。


    皇後對自己日漸消瘦的身形日趨迷戀,妝容發髻更是一日精美過一日。這人一旦有了希望,精氣神兒就全提上來了,再不若從前那般破罐子破摔。


    說白了,如今的她,對比著別人胖還是胖的。但若比量著她之前,基本上換了個人兒似得。


    很多時候,女人的心中都隻能裝得下一件事,女人的「專一」其實可以反映再各個方麵。那麽,現在的她滿心都是對美麗的向往,會不會忘記爭鬥?


    我在心中默默想著。


    我甚至生出了一種希求,“你我都停手吧,不要再互相傷害了,趁現在還來得及!”


    止戰停戈是多完美的事,你已是皇後,非常可以了,自此好好生活不好嗎?


    但是,有些人的相遇,就是為了不死不休……


    她的一段話,打破了我對和平的妄想,使我快速的清醒:“凡女史,你近來為本宮操持,功勞甚巨,煞費苦心。不如,本宮安排一個助手於你,幫你製藥,也算是替你省些心力。”


    我行禮謝恩:“為皇後娘娘做事,小臣不敢忝居功勞。過了元宵節,青鸞宮也有一事需要小臣來忙,娘娘既然垂愛小臣,便在那個時候安排下來吧!”


    我的迴答,使她滿意的笑了。


    我也笑了,嘲諷的冷笑。


    淑妃娘娘托人給我送來了一盤香辣鹵鴨頭!


    那個送東西的大宮女姐姐盤靚條順,溫溫柔柔,說話慢條斯理:“小菟姑娘,娘娘特意交待了,不叫用官稱,沒得顯拘謹。今日咱們宮裏製了這川蜀味道的鴨頭,平素裏大公主最是愛吃。裝盒的時候,淑妃娘娘竟偏偏想起姑娘了,說是覺得姑娘跟公主有幾分相似。娘娘便揣摩著,也給姑娘送來一份,沒準試了也喜歡呐。”


    哦?


    這一長串的話如同繞口令。要知道,我和淑妃娘娘到現在為止,隻不過是“點頭之交”呀……


    這位頗麵善的姐姐一手一個食盒,伸到了我的麵前:“喏,兩個一樣,姑娘挑一個吧。”


    我忙著道謝,然後隨便拿了左邊的。


    她笑著與我點頭:“小菟姑娘,那我先走了,還要去趟「公主院」呢。何時得了閑,來承香殿敘敘話也好。”


    我也甜笑說道:“內人慢走,托內人替我答謝淑妃娘娘的心意。”


    對於陌生人,半生不熟之人,禮貌客氣總不會錯。


    我提著食盒轉身迴來。


    坐到青鸞宮的院中石桌凳上,打開食盒蓋子,肉香滾滾,勾人食欲。


    隻是,眼瞅著這一大盤香噴噴的鴨頭,有點不知所措。


    吃?不吃?


    有毒?沒毒?


    想吃嗎?想。


    敢吃嗎?這……


    嬴牙湊了過來:“我早就跟底下那幫崽子們說過,咱們宮裏論人緣,小菟當得第一。”


    我拍他腦袋:“你也來打趣我!”


    嬴牙嘬著牙花子:“這淑妃娘娘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我的口水已經快要滴下來了:“嬴牙,你先說這能不能吃吧!”


    他咧著嘴笑:“哼,看我的!”


    說罷他徒手拿了一個,竟然囫圇吞棗的擱進嘴裏大嚼起來!


    “呀嘿~小嬴牙,倒不知,原來你還挺膽大啊。”


    他嘰裏咕嚕吐出了幾根骨頭,意猶未盡咂了咂舌:“真好吃!我看你也是被她們整的草木皆兵了。方才我在一邊瞧著呢,放心吃吧!再說了,誰害人會這麽明目張膽。”


    我點頭:“嗯嗯,說的有理。”


    然後我也對著鹵鴨頭風卷殘雲起來,最喜歡品嚐的部位,當屬肥美的鴨舌呢……


    就在一整盤要吃完的時候,一根尖利的小骨頭冷不丁紮進了我的上顎!


    噝————


    我忍痛將它急忙拔下。尖刺上已帶了血跡,口中也隨即湧起血腥味。而痛楚已經把人多五官都擰在了一起。


    剛才的美味之饗,瞬息乍變成此刻吐出的血唾沫,我的心中突然生起了一種不詳的預感!


    是誰要出事?


    是自己,還是蘋果有恙,還是李成蘊今夜——也就是大年初八夜裏的計劃有了問題?


    我不知道。


    但今夜他的私自行動,或許本來就欠缺考慮。我一定是覺得哪裏不妥,才會跟著聯想。一時間,我覺得應該去試圖阻止。


    而後我在玄武門附近找了一大圈,包括羽林衛輪休之所也都一一找過,可奈何今日就是尋不見人,問他的同值,也都說不知去向。


    正當我準備調轉身來,去找蘇姑姑稟告事由之時,在路上撞見了花把勢的女兒,那個小官婢——水司斯。


    她關切的詢問道:“凡女史小大人,您這麽著急是怎麽了?”


    我瞧著眼前這個明豔又頗顯稚嫩的小姑娘,她又與李成蘊交好,應該不會做危害他的事情。


    於是,便小說告訴她:“水姑娘今日內若見到李侍衛,就替我轉告他三個字——‘恐生變’,切記!”


    “而且,千萬不要告訴別人。”


    我將手拍在她的肩上,以示鄭重。


    她點頭如撥浪鼓:“小大人放心,婢子若見到郎將大人,定當轉告。”


    我記下了她此刻水光瀅瀅的眼睛,看起來很是真誠。


    我對她重重一點頭,便拔腿走了。


    之後去尋蘇姑姑,甘露殿和內官局皆不得。


    今天是約好了集體消失?


    一時間我心中無名火起,真想把以狗皇帝為首的左相一流全部批評一遍!既然安排我為你們做事,為什麽不給我配備相應的人手信差呢?究竟是誰不信任誰!


    ……


    四處奔走,我已渾身是汗。累的氣喘籲籲,癱坐在清明渠畔吹吹風,打算等汗落了,再去找蘋果。


    然而事情巧便巧在,眼前澄澈見底的渠水上漂著一個荷包。好奇牽引著我,我便順著它流向的方向緊趕幾步,想把荷包打撈起來。


    不過,水流湍急,它到底走遠了。


    然而卻因此瞄見,前方渠邊幾株枯黃的花樹藤蘿中,露出半個人的身影。


    瞧著那身尚宮局製服和體態,隱隱約約我感覺那人是蘋果。


    於是就往近處湊了湊,隨即聽見有兩個人說話。


    “梁女史,那新鮮的東瀛海貨即將運到外膳房百小治處。三日內,便可著手行事了。”


    鹿呦鳴的聲音!


    雖然我隻和他見過一麵,但是我記得他那清秀的聲音。


    另一個人啟口:“鹿公公,事要是做成了……那許諾好的事情,可要兌現呀。”


    我猜的沒錯,果然是蘋果!


    鹿呦鳴帶點嗤笑聲說道:“梁女史總是急著邀功,真不像是與咱們齊心協力之人啊。”


    蘋果有些結巴:“不不,小臣不是這個意思!還請主上放心,定當全力以赴。”


    枯藤叢中閃過一道白影兒,鹿呦鳴甩了一把拂塵。


    這是公公內侍們,常有的動作。就像甩出了自己的不滿情緒般,隨即暢快說道:“誒誒~,這樣說話,不就對了。那我先迴了,你仍然留意著記號。按老規矩,若有出現,按約定會麵。”


    鹿呦鳴轉身,蘋果竟然對他施了揖禮……到底品級無差甚幾,竟不知她為何如此唯唯諾諾。


    人走了,她也如釋重負。長長籲出一口氣,搖了搖脖頸,扒開花樹叢,邁了出來。


    我抱著手臂準備要捉她。


    她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一抬頭,與我四目相對。


    我脆利的發問:“謀劃什麽呢?”


    她咬緊牙關,不欲作答的樣子。然後猛吸一口氣,轉身便跑。


    跑?


    我讓你跑!


    蘋果還能跑得過兔子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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