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舒晴不知道自己如何挺過來的,所有的痛覺似是將自己淹沒,又似是距離她很遙遠,那是一種漫長又無望的感覺,一如被困在那四個月的夢裏,還摻雜著心裏深埋的恐慌和不安。


    她猶如一隻魚般,大口貪婪地吞吐著空氣,又得強迫自己去尋找痛苦的根源。漸漸地她陷入到一種玄之又妙的狀態,那些細如牛毛的針清晰地在她腦海中呈現,艱難地擠入皮肉,然後在經脈中匯聚,一寸寸掃蕩著那狹窄晦澀的甬道,最終匯集到丹田。


    一個又一個大周天,她運用的越發自如,夜色濃黑如墨,漸漸同湯藥般變得淺淡最終歸於天邊的魚肚白。


    許久,庭院裏傳來小二打掃的聲音,她緩緩睜開眼長長吐出口濁氣,終於能夠感知自己體內雄厚的內力。


    薑舒晴泡了會牛奶浴,將身上苦澀的藥香洗去,然後拿出一個三明治就大口地吃起來。胃餓得差點抽筋,緩了會,她穿上男裝,帶上鬥笠遮蓋住大半的容貌,騎馬獨自去了郊外。


    昨天她還像是斷了線的風箏,掌控不住方向,此刻如同姍姍學步的孩童,磕磕絆絆又帶著躍躍勇試的新奇。一遍又一遍,她將禹安布置的任務反複地練習,進步極快。


    等練習累了,她便隨地打坐,閉上眼感知天地靈氣。


    天地間一片漆色,薑舒晴不驕不躁摒除心中雜念,靜坐不動。她努力將視線和神識抽調區分開,不用眼去看四周,而是用神識感知。


    此處草木豐茂,鳥雀在四周嘰嘰喳喳地鳴叫著,她空坐了半天沒有任何進展。等體力恢複,她繼續運起輕功在空曠的草地中縱身,拿著秒表計算自己往返倆棵樹的用時。


    太陽高升時,禹安騎馬尋來,看見不斷跳躍的身影,長鬆口氣的同時,無奈又心疼。他腳微微用力,身子便躍起,在馬背上借力衝她而去。


    薑舒晴頓下身影,以前她覺得禹安輕功厲害,甚至看不見殘影人就在跟前消失不見了。可如今她的眼睛似乎裝了個*0.5的慢放,能夠捕捉些他的痕跡。


    她忍不住彎著唇角笑,唔,這也是一種進步吧?習武之人五官會越發靈敏的,薑舒晴也不浪費,就追逐著他,跟剛出生的貓兒般,被人逗得差點惱羞成怒,又心不甘地繼續撲著。


    整整一天超負荷訓練下來,薑舒晴精神和身體都很疲憊。她沒有縱容自己去休息,反而跟昨天一樣準備了一浴桶的湯藥,硬著頭皮咬牙踏進去。針紮感瞬間在腦袋裏炸裂,一切疲憊都沒了蹤跡,她下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


    薑舒晴在忍過最初的不適後,輕車熟路地控製住藥勁,隨著大周天一遍遍地衝刷著身體。


    等藥效全被自己吞噬後,換上一桶玫瑰花湯,她在其中打坐,先過了下一天的收獲,然後才冥想。


    她想著想著,就真得睡著了,若不是被一隻大半夜還不睡覺瞎叫喚的野鴿子吵醒她恐怕要在涼水裏呆一夜。


    半眯著眼披上衣服,她應付地擦拭完頭發,就撲到床褥上拉開被子沉沉睡了過去。


    一道黑影悄然飄下,矗在她旁邊許久,才又悄然離開。


    “爹,”高敬森剛迴到車廂裏換下夜行衣,就聽見孩子細碎的哭聲。他輕歎口氣,將高雅然抱入懷中,帶著薄繭的手指揩去她的淚。


    “哭什麽?”


    “我想娘親了,”高雅然緊緊抓著他的衣領,水洗過的眸子璀璨得緊,跟她娘一樣,帶著討人喜的上揚弧度,“爹,娘親是不是不要我們了?以後我跟哥哥就是沒娘的孩子?”


    “怎麽會?你娘疼你們還不及呢,怎麽會不要你們?我們和離,並不代表你們要跟你娘劃分界限。你若是想她了,就讓你姑姑、小叔帶著你去城裏見她。”


    “爹爹不能帶我們去嗎?”


    “我要看書準備參加科舉呀,”高敬森耐心地低聲解釋道。


    “是不是娘親嫌爹爹整日看書不陪她玩,所以離開了?要不您別看書考科舉了,咱一起將娘追迴來,娘子都沒了您還有心思幹別的?”


    高敬森聽了低笑聲,“誰教給你的?”


    “沒人呀,我自個兒想的,是不是特別聰明?”


    “嗯,”他點點頭,輕輕晃蕩著,看懷裏的娃果然眼睛有些抵抗不住困意,眼皮時不時沉重地垂下來。小家夥又努力抗爭著,“如果大人的世界真如你所說的這般簡單就好了……”


    “爹,娘親迴來看我們嗎?”高敬森剛將高雅然放下,高卓然悶悶地出聲。


    高敬森給他掖了掖被子,“會的,你娘又多疼愛你們,你們還不知道嗎?等她忍不住了,肯定迴來的。”


    “那我們不去找娘親,等著她來尋我們,”高卓然說完,便閉上眼睛努力睡覺。


    日子在她對自己兇殘中一點點劃過,薑舒晴最近喜歡上點一壺茶要兩盤點心,坐在大堂聽眾人嘮嗑。


    大家天南海北隨便吹噓,真真假假的消息交織在一起,倒是讓茶館裏熱鬧非常。


    也有從寶山以北傳來的消息,猶如書中所寫,艾莫荒原被大火吞噬了半月之久,一切都化成了灰燼,包括裏麵的行人和各種野獸。比如在津周下第一場雨的時候,寶山以北飄起了鵝毛大雪,在人們喜極而泣時,雪一直下了數日,竟是將許多房屋壓塌埋沒了不少百姓。


    他們挺過了饑荒、旱災、瘟疫,卻在自家屋子裏被雪壓死。


    眾人聽了一陣唏噓,不免有感歎津周的風調雨順。


    他們話一轉,又說起其他的事情。


    薑舒晴淡淡地看向窗外,從別人口中,那些災難又是另一種警示,殊不知這四個多月來,深陷災難的人們每一天的艱苦與掙紮。


    她免不了將自己重生以來的所有事情都給過了一遍,有日記相助,每一件細小的事情都被串了起來。恍若考試時翻得書,越來越少,又似是更多的記憶深刻在腦海裏。


    耳邊的眾人顯得有些遙遠,突然身體外有著無數風打著旋地往她體內鑽著。她微微睜大眼睛,一向無物的神識竟然捕捉到了帶著熒藍色的光點。薑舒晴不敢亂想,手捏著茶,快速引導光點入了經脈。


    還好這是個用屏風隔開的小包間,無人注意到她的不妥帖處。


    這初次感知的天地靈氣,是彌足珍貴的,她屏氣凝神一點點地捕捉煉化。這光點看是晶瑩喜人,竟是比她吃的藥、泡的湯更加霸道、兇殘。沒有容納過天地靈氣的經脈脆弱若紙張,一點點撕裂,又被後湧入的靈氣修複,在疼痛和舒服之間徘徊的感覺著實酸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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