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許這麽說,”高敬森一直神色淡淡,給人一切盡在掌握的睿智和信服。薑舒晴在書裏都沒見過他自厭和頹廢,連忙道:“我們是一家人,自然要一起走了。再說我們有馬車,你就安心養腿,需要什麽就跟我說,不能再逞強了!”


    “可是,”他緊繃著下頜,有些為難地說:“十九爺還需要你照顧。”


    薑舒晴遲疑地看了眼閉目養神的禹安,和他旁邊的薑父、餘池,“禹安有我爹和餘池看著呢。”


    “那就麻煩娘子了,”他嘴角上揚,握著她的手眸光帶著少有的柔情。


    她麵頰泛了層緋色,胡亂地點點頭:“我就替你端茶倒水,談不上麻煩。”


    他們隻休息兩刻鍾,吃了些早上蒸的包子,喝點水便繼續趕路。


    晚上的時候,他們尋了個破廟停宿。廟裏有個枯井,院牆和屋子都坍塌大半,蜘蛛網遍布,聊勝於無。


    高母的腳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她指揮著倆兒女做一家子的飯菜,包括薑父、禹安和餘池的。玉米麵餅子,菜幹燒臘肉、香菇鼠肉疙瘩湯。有薑舒晴提供的調味品,飯菜的味道還算不錯。大家吃完後,都不舍得用水擦拭身體,在打掃出來的露天屋子裏鋪上席子,撒上一層驅蟲粉,倒頭就睡。


    薑舒晴堅持給高敬森泡腳,仔細地給他按摩,俗話說得好,當一天的兵就要站一天的崗,自己這個做娘子的也是如此。


    孩子們精力旺盛,白天時不時可以爬到車上休息或者睡覺,這會兒都圍上來,聽高敬森將晦澀的啟蒙文章掰扯成一個個有趣育人的故事,跟著搖頭晃腦地小聲背上幾句,並學幾個簡單的字。


    趕路的時候他們也會將所學翻來覆去地念叨許多遍,就是想晚上得高舉人一句誇獎,得到薑舒晴手裏各種各樣的零嘴。


    在精神和物資的激勵下,他們竟然全部背下了三字經,還會用樹枝比劃百十來個字呢!大人們十分感激,將高家的柴火、牲畜的草料都給承包了,就指望娃們能多認幾個字,多學點做人處事的道理。


    文學氣息濃鬱了,人們的覺悟也在一點一滴得到提升,而裏正趁熱打鐵引導著大家擰成一股繩。


    枯燥地行進了大半個月,那片瘴氣森林已經被眾人遠遠拋在身後,入目的是一望無際的荒原,雜草能將人給埋沒。平靜的荒原裏,隱藏著眾人無法想象的危險。


    漢子們站在車轅上眺望,艱難地吞咽下,“高舉人,咱真的要從這裏過去嗎?說不定走進去就迷了路!”


    “這片荒原跟瘴氣林子接壤,立馬不知道有多少毒物吧?”


    老人們卻發愁,“現在天旱,這草遇上火不得全著了?咱們進去後,連躲的地方都沒有……”


    “是啊,說不定裏麵還有狼群呢,突然竄出來,咱隻有等著被吃的份!”


    可他們也不能迴去從湖口省走吧?聽說湖口省的太守感染疫症沒了,下屬的官差們將城門緊閉,在裏麵鬥得水深火熱,對於染病的百姓,不管是不是疫症統統都給趕到一處,每隔三五日就要焚燒一迴,簡直就是人間煉獄!


    新官帶兵上任也得許久,更別說將這團亂麻給理順。


    讓大家最為遲疑的是,兩條路相差半個月路程呢,這得節省多少糧食和水啊?


    “老夫這裏有指南針,咱不至於迷路,”薑父從懷裏掏出精巧的指南針道,“至於火災……”


    “至於火災並不難解決,”高敬森接過話說,“大家都是地裏幹活的好手,這荒原裏都是草,我們隻需要割出一片空地,倒也能夠保命。如果運氣好,咱還能撿不少野味呢。”


    這句話逗得大家一樂,細想下,若真的起了火,他們肯定能早早就看見,或是趕路避開,或是盡快割出一塊地,不至於被燒死。


    “裏麵鐵定是有成群的野獸,可它們也不傻知道捕捉落單的食物,咱這麽多人緊湊地走著,男人都拿著刀警惕些,老人孩子們拿著盤子、鑼鼓使勁地敲著,加上辣椒粉、胡椒粉等物,咱也能有驚無險趟過這片荒原!”禹安也清清嗓子開口道。


    “成,咱就聽各位爺們的,看看老天舍不舍得將咱召迴去!”


    眾人紛紛附和著,這麽一路他們都想開了,哪裏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機遇和風險是並行的,要想求生路也得用命搏啊!


    大家意見統一後,位於隊首薑舒晴、高敬森的馬車綁了三個木板做成的輕木架子,倆個木板同車轅捆在一起,中間的木板則橫距在三匹馬前麵半丈、貼地一寸,用來壓倒雜草,順便“打草驚蛇”。這橫距的木板下是倆木輪,便是遇到小坡也不阻礙前進。


    荒原是大,可有指南針在,眾人不需要繞遠,手握著木棍四處拍打驚蛇蟲,直奔著津周方向而去。


    他們這隊人趕路很兇猛,在河西府城停留的一日,許多人都從城外跟隨的那群流民口中得知,再經由將士們之口,竟然連南門外的難民都有所耳聞。聽說太守能夠很快抑製住瘟疫,也跟他們有關。


    領了糧食、又帶足了水,有部分人們看著周圍病懨懨的眾人,咬咬牙組了隊帶著家人,追隨而去!


    這時候的人們大都有吃苦耐勞的品質,哪怕沒有牲畜,他們也能縮短休息和睡覺的時間,沿著薑舒晴一行人的足跡奔著。


    離開瘟疫區和津周糧食一年兩三熟的信念,讓一波又一波的人們離開河西府城,擺脫坐等飼養又處於染疫恐慌的焦灼,一路向南。


    薑舒晴他們四十多輛車和幾百人,足夠在荒原裏踏出一條小道。在草皮上行走,隊伍速度慢了一半,他們攜帶的水哪怕很多,一路上也不舍得喝,依舊見了底,可四周的景色沒有一絲變化。


    晚上,他們早就割出一大塊空地,撒上驅蟲粉,隻點了幾個篝火用來熱水煮飯。


    “大家的水最多能支撐三天,”裏正眉頭緊鎖,沒有武功高強的侍衛探路,他們光是尋水都沒有頭緒。


    薑舒晴也無能為力,她已經很努力悄悄地往每家每戶的浴桶和竹節中添加水,讓他們多用了四五日呢!


    薑父也擺擺手,“老夫南來北往這麽久,可很少遇到旱情,一路上碰個人家給點銀子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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