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有好多好多話想說,想和他說,可是沒有時間了。


    她眼前已是淅淅瀝瀝的雨,口中再也說不出一個完整的音。


    她能做的,最後一件事……


    舒曼用盡最後力氣往後一退。


    “舒曼!!!!”


    卿音目眥欲裂,不管不顧地就要往前,卻被夏之緊緊攬住了。


    隻不過是一瞬間眼前就再也沒有那道身影,卿音渾身都沒了力氣,全靠夏之撐著才沒有倒在地上。


    “主子,您答應了她要送東西過去……”


    夏之不忍心看卿音這個樣子,放輕了聲音提醒道。


    是啊,他要去見阿兄!


    他要去找阿兄!


    他怎麽見阿兄呢?!


    卿音踉踉蹌蹌由夏之帶著上了馬,目光總是無意識地看向身側,又像是被蟄住了一般挪開。


    怎麽會這樣?


    她為何要選擇跳崖!


    連個屍體都不願讓阿兄見到嗎?


    是了,要是我,也不會願意吧……


    她定是不想阿兄看到她那副樣子傷心……


    她怎麽對自己那麽狠!


    可阿兄要怎麽辦?


    若是阿兄的話,哪怕見到她那個樣子也比知道她選擇了這種方式要好啊……


    ***


    卿雲正坐在窗邊理線,納蘭氏端了銀耳紅棗羹進來,見他又拿起了線,心中不由微微一歎。


    他家哥兒真是……唉,隻望老天能善待他家哥兒,不要再生出波折了。


    “哥兒,歇一會吧?”


    納蘭氏放下碗,見卿雲還是一門心思沉浸在手中的活計,不由出聲道。


    卿雲抬頭看了一眼納蘭氏,輕聲道,“奶公,再等一會。”


    納蘭氏拿他沒辦法,隻能走了過去。


    自接了雲氏貨行的消息,他家哥兒就更忙活了,一心想要在那申娘子到來之前趕出喜服。


    可,再趕也不是這麽個趕法啊。


    才走到卿雲身邊,納蘭氏正要再勸。


    還沒開口,便見卿雲放了針線,直直看向窗外。


    “怎麽了?”


    納蘭氏疑惑地看向窗外,隔著窗子他什麽也看不到。


    “奶公,你有沒有聽到馬蹄聲?”


    卿雲說著,人已站起了身。


    “沒……”


    納蘭氏凝神聽了一下,並沒有聽到任何聲響,他才搖了頭,便真的聽到了。


    “是她來了吧?”


    卿雲求證般地看向納蘭氏,腳已經開始往門邊挪了。


    納蘭氏不由吃味。


    這可真是出嫁的男兒不由爹,他家哥兒如今心裏隻有那申娘子了。


    這時間點又騎著馬,還往這裏趕,應該就是那申娘子了。


    納蘭氏想著,匆匆拿了卿雲的幕離看著他戴上後,才拉著他下了樓。


    卿雲從來沒有這般急切過,又是歡喜又是激動,他的臉上不覺已滿是笑容。


    他猜著她這兩日就會趕到。


    這幾日趕路肯定很辛苦……灶上奶公也令人準備著熱飯,一會兒用了飯早些歇息……


    耳聽到腳步聲越來越近,卿雲的步子頓了下,隨即他更快地走了起來。


    然而,轉角出現的人並不是他以為的。


    卿雲怔怔地看著雙眼紅腫麵容憔悴的卿音,“小音,你怎麽了?”


    他隻看到了卿音的狼狽,納蘭氏卻看到了卿音身後手持刀劍的麵容冷肅的一隊男子,眼睛瞥到那些男子身上的血跡,納蘭氏驚疑不定地拉住了卿雲,半擋在了卿雲身前。


    阿兄……


    猝不及防見到卿雲,再聽到他關心的話,卿音的情緒立時便崩潰了,他撲通一聲跪下了。


    “小音!”


    卿雲愣了下,忙伸手去扶,才碰到卿音,就察覺手下的身體一直在顫抖,他又是疑惑又是擔憂,“你快起來。”


    他要怎麽對阿兄說啊?


    阿兄那麽著急下樓,一定是以為樓下來的是她吧?


    一整天他都是靠著要給阿兄送信這個念頭支撐下來的,見到阿兄要如何說他一點也不敢想。


    可是他不想並不意味著他就不用麵對了。


    卿音將嘴唇都咬破了,鐵鏽味在口中蔓延開來,他一閉眼,“阿兄,我害……”


    “卿公子,可否進屋說話?”


    夏之出聲打斷了卿音,他直直看向卿雲抱拳請求道。


    卿雲這才看了一眼卿音身後站著的人,心頭不知為何一顫。


    屋內。


    如同遇到晴天霹靂,卿雲完全不知要如何反應才好。


    呆呆看著卿音雙手捧著的荷包,他一點也動彈不得。


    怎麽會呢?


    卿雲緩緩搖了搖頭,眼前卻還是那染著血跡的荷包,暗紅得驚人。


    “……她、說荷包給你,她迴故鄉,今生不忘,來世再見……”


    納蘭氏一頭霧水,聽到這裏,他緊張地看向卿雲,滿心的不可置信。


    那申娘子是死了?


    可怎麽又說什麽故鄉?


    卿雲隻覺得眼前天旋地轉,他扶住了桌子茫然了好一會兒才顫著手接了荷包。


    手中傳來的觸感讓他迫不及待拆開了荷包,一看到那一對靜靜躺在荷包中的耳飾,他的眼前立時模糊起來。


    “哥兒……”


    納蘭氏小心喊了句,上前攬住了卿雲。


    他的哥兒怎麽會一而再再而三地遇到這種事?


    老天為何要這麽對待他的哥兒?


    卿音保持著跪下的姿勢繼續道,“阿兄,是我害了她,她是為了救我才會重傷……我就是那個害了你的人,弦郎是我的……”


    “小音……”


    卿雲輕聲打斷了卿音,轉頭看向納蘭氏,“奶公,您讓我和小音說會兒話。”


    納蘭氏皺著眉頭看著卿音,又不忍拒絕如今的卿雲,隻好道,“哥兒,你要想著奶公,奶公一直都在你身邊的啊,有什麽話可不要瞞著奶公。”


    “阿兄……”


    卿音呐呐喚了句,頭更抬不起來了。


    待被卿雲攙了起來,他更是恨不得自己立刻消失。


    “小音恨我嗎?”


    卿雲輕聲問。


    “不、不,阿兄,我怎麽會恨你?都是我害了你,我要是不袖手旁觀,我要是不派弦郎過去,你怎麽會被折磨那麽久……阿兄,我是重生了……我鬼迷心竅,想要你也經曆我前世的事,想要你能理解我,陪著我……”


    卿音哽咽著,一顆心碎成了千百片。


    從此以後,他再也沒有親人了。


    舒曼說阿兄不會怨恨他。


    是啊,阿兄可能不會怨恨他,可阿兄再也不會記得他了。


    他該生氣嗎?


    他該怨恨嗎?


    不知為何,卿雲忽然什麽感覺也沒有了,頭腦中卻異常的清醒。他輕輕摸了摸卿音的頭,“一定是我前世做的不好,小音原諒我吧。”


    “阿兄……你恨我吧,你要我抵命也行,我害了她,她為了見你風塵仆仆,本來昨日就能見到你的,卻因為有人伏擊我,為了救我落得個那樣的下場……她跳崖了,不想阿兄你見到她最後的樣子……”


    卿音泣不成聲道。


    “……她知道你的事了吧?”


    卿雲輕輕攬了卿音,卿音僵著身子,隻覺得自己盼望已久的懷抱讓他連哭都哭不出來。


    “她是個很溫暖很溫暖的人吧?有了她,我連感激都來不及,又如何能生的出別的心思來?小音,阿兄想求你一件事,你一定要答應阿兄。”


    卿音舉了手鄭重發誓,“阿兄你想我做什麽我都願意。”


    “我想去看一眼她離開時的地方,雖說她並不想以那個樣子見我,可我還是想離她近一些。”


    卿雲微微笑了笑,眼中滿是溫柔。


    卿音隻覺得心驚肉跳,“阿兄,你……”


    “放心,我不會做傻事,我答應過她的。”


    卿雲輕聲解釋著,起身拿出了藏起來的包袱,拿了舒曼的自畫像出來連同那個荷包一同交給了卿音,“這已是阿兄在這世上最重要的物品了,阿兄全交給你保管,這下你能放心了吧?”


    卿音自然知道那畫是什麽內容,心中稍稍定了定,他用力點了頭。


    “那我們便出發吧?”


    “阿兄……”


    卿音喃喃喚了句,又不知該說什麽了,心中總是不安。


    納蘭氏一聽卿雲要去便執意要跟著,卿雲也不拒絕,任由納蘭氏攬著他,隻是他又攬著卿音令卿音靠著自己。


    出發時夕陽已開始西落,到了那山崖邊已是朝陽將出。


    一出了馬車,卿音便緊緊抱住了卿雲的胳膊,與納蘭氏兩個人將卿雲緊緊護在了中間。


    卿雲任由這兩人將自己抱得死緊,自己隻靜靜注視著山崖,一動不動。


    她,就是在這裏離開了嗎?


    這裏,是離她最近的地方了吧?


    “走吧。”


    一直站到雙腿發僵,卿雲才輕聲道。


    卿音跟納蘭氏兩個一個年老一個受傷,都是在硬撐著,一聽到這話,見卿雲轉了身,兩人都心中一鬆。


    走了兩步後,兩人心中都鬆了口氣,可突然間,胳膊就被掙脫了。


    卿音從來不知道阿兄他有那麽大力氣,還會知道用巧勁震開他的手,眼睜睜看著阿兄到了崖邊,他的心都要停止了。


    “哥兒!!!”


    “阿兄!!!”


    卿雲背對著山崖,麵向卿音跟納蘭氏綻開了笑容,“小音,奶公,原諒我,我等不及來世,今生太長了,我不想等了……別為我傷心,能早些見到她,我心中隻有歡喜……奶公,您便當我遠嫁了,小音,要好好過完今生,再見了。”


    “阿兄,不要!”


    “哥兒,不!”


    納蘭氏跟卿音兩個都拔步往崖邊跑,比他們更快的是夏之,可夏之也沒料到卿雲會閃躲,他隻來得及捕捉到卿雲臉上那抹安寧又從容的笑容。


    對不起啊,舒曼,我做不到。


    上天肯定是在懲罰我向她許了願永遠不同你分離卻又沒做到,才會令你從我身邊離開。


    我說若是你迴了你的故鄉,又沒法帶上我,我便等你來世,等你生生世世,我從來沒說過我會等今生,應該不算騙你吧?


    不管等幾世都好,隻要上天還讓我遇到你就好。


    上天啊,請您保佑我來世第一眼就見到她。


    番外


    淅淅瀝瀝的雨漸漸停止,雷聲也銷聲匿跡,世界沉寂得嚇人。


    舒曼失魂落魄地躺在地上,盯著被雨洗後藍的讓人想要落淚的天空。


    背包中手機鈴聲突然開始響了起來,她也提不起精神去管,任那鈴聲唱了一遍又開始唱,心中如同死水一潭。


    為何要她迴來了?


    她要怎麽度過接下來的日日夜夜,怎麽才能熬過沒有卿雲的日子?


    卿雲……


    隻是想起這個名字,她就仿佛聽到了卿雲的聲音。


    她凝神聽著耳邊那幻聽的聲音,隻是幻聽也好啊,她想多聽幾次。


    可……


    舒曼忍不住撐著地坐了起來,是她精神出了問題嗎?


    她怎麽覺得這聲音就離她不遠呢?


    心中想著,她已經連滾帶爬往聲源處去了。


    上天保佑,她雖是墜了崖,卻隻是扭傷了一隻腳,走路還是沒問題的。


    那唿喚她名字,像是卿雲的聲音時隱時現,舒曼又是盼望自己早些到達,又是盼望自己別見到。


    猝不及防看到出現在視野中的人影,舒曼的眼淚唰地就落了下來。


    這是幻影嗎?


    她居然真的見到了!


    幻影也行!


    卿雲不知為何自己睜開眼後卻是一個陌生的世界,看四周他仍是在山裏,樹木蔥蔥鬱鬱,空氣中全是雨後的清新味道。


    他茫然無措地站了一會兒,忽然聽到了悠揚的樂聲。


    心中立時就浮出了舒曼,他試探著開口喚著,往聲源處走去。


    轉過坡腳,眼前忽然多了一個人,他愣愣站在原地。


    是舒曼嗎?


    他定定看著那張諳熟於心的麵容,看著那雙水光湧動,倒映出他麵容的眼睛,小聲喚了句,“舒曼?”


    她居然還能看到他的幻影,能聽到他喚她!


    舒曼又哭又笑,朝著那幻影伸出了手,“卿雲!”


    那幻影果然就由著她的心意朝她奔了過來。


    哪怕一次也好,不,上天啊,請您讓我多看一會兒他,多聽一會兒他的聲音。


    舒曼淚眼朦朧地看著那幻影在視野中越來越清晰,看著那幻影握住了她的手,抱住了她……


    她的眼睛微微睜大,連眼淚都忘了流,目瞪口呆地看著近在咫尺的人。


    手是熱的!


    還有唿吸!


    還有心跳!


    天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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