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也有不像孩子的地方,他這性子,這心智……連她都比不上。


    舒曼接了茶杯,緩緩轉過了頭,餘光看到卿雲細心地檢查著她的衣服,心中那百味漸漸轉成了酸澀。


    就算如此,她也不能夠。


    舒曼摩挲著手中的茶杯,見卿雲將烤幹的衣服疊的板正,緩緩開口,“我還教你怎麽用匕首吧?”


    卿雲聞言,眼中立時便溢出了歡喜,他從袖子摸出匕首,“舒曼,你前些日子教我的我練了許久,你看我練的對不對?”


    說著他便使了出來。


    舒曼抬眼看著卿雲,心中抽搐著疼。


    怎麽會這樣呢?


    還不如不叫她想明白,糊塗著多好啊。


    “嗯,我教你新的。”


    又是分裂成了兩個自己一般,一個麵帶笑容悉心教導著,一個滿麵戚容緊盯著,可無論是哪個自己,都無比希望這時間能慢一點,甚至能停止下來最好。


    可是怎麽可能呢?


    沒多久就到了午時,寄雲從隔壁用了飯過來,見卿雲在練習,便也興衝衝地向他們展示了他從容雙那裏學來的招數。


    舒曼觀察了一番,便讓兩人對練,自己從卿雲身邊退開站一邊旁觀。


    這樣一邊指導著,一邊觀察著,又度過了下午。


    婉拒了紅霞寨請她赴宴的人,舒曼迴了房間,寄雲已迴了隔壁,隻留她跟卿雲兩個相處。


    卿雲還在擺弄手中的匕首,認真的樣子讓舒曼隻是看了一眼就無法收迴目光。


    認識到自己的心思不過幾個時辰,可這心思就像是沒了河堤的河水一下子就四溢開來,她無能為力,隻能任憑這心思在四肢五骸中盡情地奔騰著,在心上衝出一朵又一朵的浪花。


    卿雲即使沒抬眼,餘光也能看到舒曼落在他身上的專注目光。


    失而複得的歡喜,卻也沒能給他看過去的勇氣,又因著自己心中愈發明顯而越不能訴諸於口的心思,他哪敢再看向舒曼呢?


    倘若被她看到他眼中的歡喜,她是會歡喜還是躲避?


    隻怕會躲開,逃得遠遠的吧?


    越是清楚,卻壓製不住這茁長生長的心思,向下的根在四肢五骸中盤根錯節,向上的在心間長出綠葉,長出含苞欲放的花骨朵,被她盯著時就靜悄悄一朵朵地舒展開來。


    他能如何呢?


    即使知曉不會被舒曼她接受,即使知曉自己沒有可能,可能這樣被她看著,能想要親近就能親近她,能為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他便會覺得再多的苦澀他都能咽下去,隻要有這一刻的甜蜜就好。


    雖然不能兩情相悅,可隻要他歡喜她就足夠了。


    等卿雲練的疲憊了,舒曼便去提了熱水迴來供兩人梳洗。


    卿雲洗漱完迴頭看見舒曼正在外間的短榻鋪被子,不由怔在了原地,心緊緊揪成了一團。


    舒曼鋪完床,聽不到身後的動靜,便迴頭看了一眼。


    這一眼讓她的心緊緊提了起來,是她眼花了嗎?


    舒曼有些不確定,因為她看過去時卿雲已扭了過去又背對著她。


    應該是她看錯了,又沒有什麽事,這孩子哪來的眼淚?


    舒曼隻頓了頓,便自然地開口,“今晚我還在外間這兒睡,這寨裏不是很安全,夜裏我還得要出去巡視。”


    卿雲胡亂點了點頭,眨了眨眼睛後,轉過身麵向舒曼,“你小心些,我再給你抱床被子吧?”


    舒曼鬆了口氣,隨即又覺得自己真是多想。


    卿雲一個男孩子,說不定早就想跟她分開睡了,隻是礙於臉皮薄,不好開口罷了。


    她也真是越來越莫名其妙了,怎麽會想著他會不開心?


    真是有毛病了,在這裏不舒服個什麽勁兒啊。


    暗暗訓斥著自己,舒曼笑了笑,走到卿雲身邊端了水盆出去倒了水,迴來見卿雲不在外間,榻上又多了一床被子,她抿了下唇,壓下心中莫名的情緒,迅速洗漱完,換了熱水端進了裏間。


    這一分榻,她連進裏間都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也可能是因為她自己的心思,舒曼端著熱水進去,眼卻隻敢看著盆裏的水。


    “你泡泡腳,好了叫我。”


    舒曼輕輕交代了一句便退了出去,心中滿是不自在。


    她為何要清楚自己的心思呢?


    以後要是跟這孩子單獨相處都是這樣子可怎麽辦呢?


    卿雲怔怔地看著盆裏熱氣騰騰的水,僵硬地除了鞋襪將腳泡進熱水中去,水溫正好,卻不知為何令他想要落淚。


    還以為舒曼她是跟以前一樣了,可哪是一樣了?


    以前她從不會跟他這麽界限分明。


    心中曾經擔心的如今全都出來了,他能走路了,所以舒曼再也不會抱他了,頂多虛扶著他,他能自理了,所以她再也不會幫著他梳頭洗臉刷牙,幫著他泡腳,他好起來了,所以她跟他分榻分房,連進他在的房間都目不斜視,和他說話都不再直視他。


    她明明知道他疏遠了她幾天,可她隻問了一次就再也不說了,今日他主動和解,她什麽也沒問什麽也不提,他還以為她是沒放在心上,卻原來……


    不,她是沒放在心上,她根本不在意他的這些舉動。


    隻怕她早就打算好了和他保持距離。


    是啊,她沒錯。


    她是拿他當弟弟看待的,姐姐怎麽能跟弟弟同榻呢?姐姐又怎麽會隨意進弟弟的房間?姐姐也不會抱著弟弟,不會給弟弟梳頭洗臉刷牙,不會蹲下身給弟弟洗腳,不會給弟弟穿鞋襪,不會……


    他為何這般貪得無厭起來了?


    這樣才是對的,這樣才對她好啊,他明明也知曉的,怎麽又心生後悔?


    卿雲苦笑了下,擦拭了腳,自己端了盆出去,沒走出裏間兩步,手中的盆就被接走了。


    “舒……姐姐,我歇息了。”


    強迫自己喊了姐姐,卿雲看舒曼頭也不迴地應了好,唿吸越發困難起來,他倉促轉身迴了裏間吹熄了燭火,又在座椅上坐到外間也陷入黑暗才迴了床上悄悄躺下。


    就這樣吧,隻要她好,他就是痛苦些又有什麽呢?


    就該這樣的,隻要他好好的,她痛苦些也沒什麽,總不能讓他為難吧?


    舒曼輕輕歎了口氣,拉起被子蒙住臉。


    原來那日她會那麽在意她送的花被卿雲輕易送了別人還是因為她動了心,她早該明白的,要是早些明白……


    可,早些明白又能怎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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