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知曉他隻有十六歲,可想起自家親弟的表現,再看卿雲這孩子,她總是處於一種矛盾的狀態,一方麵覺得他心智成熟堅定,內心比她都要強大,另一方麵又覺得這孩子純善可憐,需要嗬護。


    她雖然想像寵孩子一般寵著他,他也有那樣的魅力讓她這般寵他,可實際上她能為他做的,她為他做的,從來都沒有真正觸及到他的傷心處,她也從來不認為自己能治愈得了這個孩子。


    麵對這樣出眾的孩子,她很難不想去探究,去了解,去喜歡。


    隻因為他的經曆,她才能壓下自己的好奇心,也正是壓下了去探究的欲望,她才能與他相處時保持著理智。


    她心中未嚐不遺憾不能再接近他一點,卻更清楚這樣的距離才是最好的。


    隻有這樣的距離,才會讓他們親近卻不逾矩,才會在分開時即使思念也不至於難以忘懷。


    她是如此想的,這孩子是怎麽想的,她不知曉,但殊途同歸,她選擇不說,他不說,他們之間維持著這樣的關係,在這樣的相處時間長度中,正是對彼此最好的相處方式。


    可這樣的卿雲居然會對她直言說他生氣了……


    舒曼心中十分複雜,有種什麽要失控了的感覺,但要去追究卻像被什麽掐斷了一般,怎麽也無法細想下去。


    而讓她不知所措的人還在繼續說著:


    “你拿我當孩子看,我很歡喜,自爹爹離去後,也隻有奶公會拿我當小孩……可是生氣也是真的,為何要生氣?為何生氣?早上那會的我也想不明白,可能是你對我太好了,我也像個孩子一般會無理取鬧了……”


    不能讓他說下去了,她不能再聽下去了!


    心中有個聲音提醒著她,可她的耳朵,腦子,心都不受控製了。


    耳中聽得的每個字都會在腦中反複迴繞,腦中循環著的話將她的心一圈圈纏繞起來。


    為何她會這樣?難受,心疼,又有喜悅。


    他一定是有魔法,不然為何她隻能聽著他說,也隻願意聽著,想要聽他說得更多,哪怕心被纏繞包圍也隻願聽他說下去。


    “……但,上午我是真的生氣了,舒曼……我已不是小孩了,不是被你照顧著便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不是看著你受累還能視若無睹的孩子,上午你已那麽累了,我還要你來迴照看……我的腿要是沒好就好了,我就不會那麽難受了……可我騙了你,我已經好了,即使走山路也無事,可我不敢對你說……我怕……我怕我好了你便不照顧我了……看你那般受累,我很難受,生氣自己什麽也幫不上,還要給你添亂……你對我的好,我都知曉,可,我能為你做些什麽呢?舒曼……”


    兩聲“舒曼”讓她終於找迴自己的聲音,“久久,我……”


    她,做錯了嗎?


    她明明也想過,他能做的她便尋來讓他做,被他照顧了幾次吃藥,她不是也想明白了,可怎麽就沒做到呢?


    他不是孩子,她也不是啊,他以為是他自己的錯,可實際上是因為她啊。


    她上午幫他時他那麽掙紮,她卻不放在心上。


    除了擔心他的腿,她還不想他被別人看到。


    而後者比前者,之於她,更讓她在意。


    這樣的原因,她一次也沒和他說過,更沒有好好和他溝通過。


    他說他騙了她,可若不是她不夠關心,她怎麽會發現不了,卿雲他有多擅長說謊才能瞞過她?


    不是他的錯啊。


    他確實該生氣,生她的氣。


    她隻是上午被他拒絕了便覺得難受委屈,那這孩子呢?


    她不問不解釋地替他做了那麽多事,他該有多難受多委屈?


    之前他不能動,她代勞還解釋得通,可如今呢?


    他說他能為她做什麽呢?


    他一動不動,之於她已是在這異世最大的安慰,他好起來後,為她做的還少麽?


    行李都是他收拾的,衣物也是他整理的,還為她做了新衣,怕她早起值夜冷,便早起為她燒水,準備好手爐,夜裏歇息也記得幫她準備洗漱用品,為她準備換洗衣服。


    他怎麽會以為他什麽也為她做不了?


    她想對他道歉,可他卻不給她機會,自顧自地繼續說著,像是要在這昏暗中將他這一日的所有心情都說出來要她聽一般。


    “舒曼,你是不是生我氣了?所以下午才不來見我,我知曉我不會說話,也不知怎麽和人相處,惹你生氣也是……”


    舒曼聽到這裏,便再不敢聽下去了,他怎麽會這麽想?


    她會生他的氣?


    要是會生氣就好了,要是會生氣,她也不會這麽奇奇怪怪了。


    “我沒生氣,久久,我下午是有事要忙,你聽我說話,我忙得嗓子都啞了……明日還要再忙上一天呢,我明日可能還是無法陪你,你可不能再多想。”


    這個鍋,舒曼可不想背,她急聲解釋道。


    “……那明日,你能不能迴來和我一起用飯?”


    被舒曼一打斷,卿雲就無法再說下去了,他的心思全被舒曼說的話吸引了過去。


    “我盡量迴來,若是不能迴來,我也會托人……”


    “不要!”


    舒曼還沒說完,便被卿雲打斷了,她愣了下,這孩子怎麽了?


    正想著,她便發覺卿雲在顫抖。


    “久久?”


    舒曼立刻撐起身體坐了起來,伸手想要安撫卿雲,可她的手一放上,卿雲便抖得更明顯了。


    她怔了怔,緩緩挪開手。


    他,這是在害怕?


    怎麽會害怕呢?


    她剛才說什麽了?


    迴想了自己方才說的話,舒曼忽然想到了今日她托的是個力婦,最後去的卻是翠娘的事,翠娘還和她說卿雲不舒服,可容雙卻說卿雲無事。


    她迴來也沒見寄雲那孩子提起,卿雲他自己也沒有表現出哪裏不舒服。


    是她想的那樣嗎?


    其實卿雲這孩子無法再接受異性接近……


    可她,不,即使他不知曉她不是申虎時,她去接近他,他也沒有這樣。


    即使翠娘去送飯了,可卿雲身邊應該有寄雲,容雙,還有容雙的侍從,還有老吳啊,這麽多人總不可能一個人也不在吧?


    翠娘應該不可能近距離去接觸卿雲這孩子。


    可他會這樣顫抖,也隻有迴憶起他那些糟糕的經曆時才會這樣啊。


    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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