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曼隻能壓住心裏的不適應,努力催著自己入睡。


    她確實也累得厲害,步行久了渾身上下就沒有不疼的,可坐到馬車上也不會舒服到哪裏去。


    講真的,她長這麽大就沒像這三天這般吃苦。


    剛來這裏,第一次見脫裏時被當沙袋打,積了一身傷,還要硬撐著,後來身上的傷就沒真正痊愈過,就是現在她身上有的舊傷還會隱隱作痛,沒上路之前,她以為她連這些都撐過去了,還有什麽撐不住的。


    事實證明,她還是太天真了。


    這趕路,她就有些受不住。


    身體疲累是難免的,即使夜裏也休息了差不多八九個小時,可每天步行的時間卻足有十幾個小時,休息的時間根本不夠身體恢複過來。


    這是一方麵,另外這惡劣的天氣,惡劣的趕路條件實在是讓她煩透了。


    這三日還算是好天氣,晌午還能有一點慘淡的日光,可寒風如刀,無處不在,刮在臉上,就像是鈍刀子割肉一般疼得漫長,即使擋得再嚴實,臉上該裂還是會裂,手也腫的更厲害了,一到夜裏就又癢又熱。


    積雪一化,路上就泥濘得厲害,走起路來就像是踩著畸形的高跟鞋一腳深一腳淺,她腳下的這雙鞋是徹底不成樣子了。


    倘若不是也就是有太陽這兩三個時辰路會難走些,等太陽落下,地麵又被凍得堅硬起來,舒曼根本就理解不了大東家為何會選擇這個時候讓她們出行。


    除此之外,她還要時刻警惕著有人接近她們的馬車。


    即使途中休整她帶卿雲下來時將人捂得嚴嚴實實,可也擋不住某些好奇的目光。


    前兩日還好,可能因為她是新加入的,跟眾人都算不上熟,這些人待她還是客客氣氣的。


    可今日就不成了,她雖是不苟言笑的模樣,可相處了兩天,這些人大概覺得她麵冷心善,總有人嬉皮笑臉湊到近前,自來熟地跟她閑聊。


    她自己本來在這個世界的常識就不夠,說話就很謹慎,對這樣隨意的聊天更是避之不及,聽到別人閑聊,頂多聽一下,絕不開口說一個字。


    之於別人可能隻是閑聊,聽在她耳中卻如同雲裏霧裏,還要掩飾自己沒聽懂的事實,在暗暗心裏揣摩她們閑說的那些物品到底是什麽,摸清她們的笑點到底在哪裏。


    即使她腦洞不算小,可還是有很多她理解不了的名詞,偏偏因為寄雲那孩子在,她就是私底下也沒法找卿雲詢問。


    別人倒是說說笑笑,好不輕鬆,她卻是緘口不言,心驚肉跳。


    原想著離開那個鎮子,離開熟悉原主的人,就不會有人發現她不是申虎了。


    可這會兒,她才發現,她還是想得太簡單,也許不會有人想到她不是申虎,可肯定會有很多人覺得她奇怪的,連他們所有人都知曉的物品,知曉的家鄉話,她都沒法理解的話,這怎麽也說不過去吧?


    這些雖讓她憂心,但很多人閑聊時更喜歡自己講話,有人聽還能給個附和的表情就知足了,她也能勉強應付得過來,可令她厭惡的是,這些人會同她講些不三不四的葷話取笑。


    聽其他的,她是恨自己聽不懂,聽到這些,她又恨自己聽得懂,不僅聽得懂,心中鬱氣還越來越重。


    原主算是鎮子上的風雲人物,一舉一動都有人關注,所以原主跟薛平郎,柳十一,還有那些花巷小相公的二三事車隊中幾乎無人不曉,有那好事者,就拿著這些同舒曼閑聊。


    說是閑聊,其實還是來比較,就沒有人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的,豔羨了舒曼一番後就個個吹噓起自己遇到的豔事,再露骨的字眼也說得出來,好似這樣就能證明自己有多女人似的。


    這些本與她無關,她不願聽就不聽就是,可舒曼知曉卿雲遇到過什麽,聽到這些人描述落難的大家公子如何如何的話,就忍不住想揍人。


    可她不能出手,倘若出手,就像是在提醒別人她這裏就有一個這樣的例子一般。


    倘若她為此出手,可能就要站在車隊的對立麵。


    舒曼隻能忍著,她如今還得仰仗車隊的人。


    在眾人說得過分時,她就要絞盡腦汁把話題歪樓,便是她自己也覺得這樣就像是她很熱衷這個話題一般。


    可恨的是,這些,她根本沒法去跟車中的卿雲解釋。


    那孩子即使沒說一個字,可觀察他神色,她就能隱隱猜到他有多不安惶恐,即使被她擋得嚴嚴實實,隻要一出馬車,他就像是一塊石板一般又冷又硬。


    這樣的觸感,就和當初她剛來這裏接觸他時一模一樣。


    這一天比前幾天過得都要心累,所以躺下去時沒多久她的罪惡感就被洶湧的睡意給壓到了意識深處,眼皮子越來越重,最後轟然合上。


    卿雲雖是那般和舒曼說的,但心中卻並沒想著真讓寄雲去守夜。


    聽到舒曼的唿吸聲平穩下來後,他就衝正坐在火盆邊發呆的寄雲招了招手。


    待到寄雲到了炕前,卿雲也不說話,拉著寄雲的手示意他也躺下。


    顧及著已然睡熟的舒曼跟隻有一隻手能動的卿雲,寄雲連掙也不敢掙。


    膠著了片刻,寄雲實在敵不過卿雲的堅持,看著卿雲的眼睛,他像是被蠱惑了一般不知怎地就脫了鞋,順從地坐到了被窩裏。


    頭沾到枕頭上,寄雲才如夢初醒般瞪大了眼睛,見卿雲嘴角微翹,那雙美麗的眼睛在燭火照耀下越發迷人心目,他暗暗擰了一把自己的大腿,令自己清醒過來。


    他伺候的這位公子不僅美得不像凡人,還生了副菩薩心腸,便是沒有這副菩薩心腸,光是看著公子的眼睛,為著公子唇角的一絲笑影,讓他做什麽他都願意。


    這麽好的公子,天底下哪有人能配得上他呢?


    便是主子人好,相貌也能看得過去,可跟公子站在一塊,還是怎麽看怎麽不搭。


    倘若為著主子體貼這一點公子便跟了她,那公子也太委屈了些。


    有著這般相貌,別說是主子這般的武婦,便是達官貴人,也會將公子捧在手心嗬護著,斷不會讓公子受一點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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