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吧。


    她還能怎樣?


    話都已經說出口了,難道還能收迴來嗎?


    舒曼收迴手,站起身去吹了燭台。


    頭上突然沒有了那份輕柔的觸碰,卿雲的心都要停了,聽到舒曼走動的腳步聲,他以為舒曼這就要離開,立時扯開了蒙到頭上的被子,急急去搜尋舒曼的身影。


    一個舒字還沒出口,眼前便全暗了下來,適應了一會,他才又能看清周圍。


    卿雲怔怔看著舒曼埋著頭坐到炕邊,掀開被子便把她自己包在了被子中背對著他遠遠地躺到了炕邊。


    眼淚又開始不聽話地肆意橫流,卿雲淚眼朦朧地看著舒曼的背影,她現在就不願理他了嗎?


    他什麽時候說過會怪她了?


    她怎麽能說他不想見她?


    她怎麽能說出讓他當做從來不認識她這樣的話?


    她怎麽能說讓他都忘了?


    她怎麽能?!


    他又怎麽能夠?!


    他怎麽能去怪她!


    他怎麽能不想見她!


    他怎麽能從來不認識她!


    他怎麽也不能忘了!


    他隻是,隻是想跟她一起。


    他隻是,想要她能陪著他。


    舒曼她到底有沒有把他說的話放心上!


    她就是這麽對弟弟的?她就這麽不信他嗎?


    她為何覺得他就會為此怨恨她?


    卿雲這一刻無比清楚地認識到舒曼的冷漠。


    看起來她對他無比精心體貼,好似什麽都願意為他做,什麽都願意和他分享,可她原來從來都沒有真正同他敞開心扉。


    可該死的,便是他意識到了這一點,這一刻,看著舒曼的背影,他還是想要貼近而不是因她冷漠便開始遠離。


    背轉了身的舒曼隻想讓自己盡快睡過去,即使心裏即將崩潰,她也隻能繃著,隻要她想活,想活到能迴到現代去,她就隻能繃著。


    然而這一刻,她忽然有些後悔自己放任自己去接近卿雲了。


    她無法控製自己不去想,倘若她能忍受初到這裏的孤獨,能忍受被誤會被怨恨的後果,是不是就不會這麽痛苦,像是心都要被挖走了一般的痛苦。


    耳邊忽然響起清晰的抽泣聲,舒曼睜開眼睛,定定看著那跳躍著的燭火。


    輕微不連續,卻像是把勾子掛在了她心中,每聽到一聲便將她的心勾得跳動不能。


    舒曼緩緩轉身,還沒完全轉到另一側,便感覺被子上多了什麽。


    淚水模糊了視線,眼前是一片橘紅的晃影,可那唯一會動的身影卻清楚印在他的腦海中,一見到舒曼轉身,卿雲便忍不住把頭靠了過去。


    他猛地一動,腿被扯到,劇痛無比,可這痛卻讓他格外心安。


    至少他不是在做夢,他也沒出現幻覺,她就是轉身了。


    隻要她肯轉身,再痛也好。


    又怕他會被推開,又不敢真的整個人都撲過去,又不能真的做到撲過去,卿雲隻敢將頭貼到了舒曼的被子上。


    柔軟涼滑的頭發鋪在舒曼的半張臉上,熟悉的香味讓她的唿吸為之一滯。


    好一會兒,那清香依然在鼻尖縈繞著,舒曼才緩過神來。


    這孩子……


    她緩緩抬手撫上那順滑的烏發,輕輕地順著那烏發,手心裏隻是多了幾縷頭發,她的心裏就瞬間被填滿了。


    要她如何才能不痛苦?


    告別不得不跟舒爸舒媽分離的童年十二年了,她再也沒像現在這般離不開一個人,她以為她再也不會有那樣的感受。


    可,她如今又感受到了。


    甚至,比童年時期來得更深刻,更讓她不知如何去消除。


    舒曼如何感慨萬千,卿雲不知曉,他隻知曉,隻是頭上傳來他已日漸熟悉的輕撫,他便已繳械投降,潰不成軍。


    “舒曼,我聽你的,都聽你的……”


    既是她已決定好了的,那他就聽她的。


    他聽她的話,去姑母的貨行。


    隻是,倘若姑母也能庇佑她,那他們就不必分離了。


    至少在去寰州之前都不必分離。


    到了寰州後,到了那裏……再說吧。


    她想要他安全,他又何嚐不想她安全呢?


    如今她自身難保,他如何能再去給她添亂?


    他不是不懂是非對錯,更不是不知曉她的好心好意,可他沒法管住自己不去任性,更沒法見她因此便遠離他。


    真是可悲,他原來還會如此去眷戀一個人,一個相處了不過二十餘天的人。


    舒曼聽到卿雲那帶著顫音的答複,心裏一點也沒有如釋重負的輕鬆感。


    卿雲這孩子不答應,她憂心難受,答應了她又失落,舒曼啊,你到底想這孩子怎麽做你才滿意?你到底怎麽才能振作起來?


    舒曼緩緩地撫著卿雲的頭發,捫心自問,口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過了片刻,伸出被窩的手已經變涼,舒曼才反應過來,趕緊拽了拽卿雲的被子,用手背碰了碰卿雲露在被子外的臉頰,“快躺好,小心著涼了。”


    卿雲一點也不想離舒曼遠,可還是順從地聽舒曼的話躺了迴去。


    看舒曼重新轉向他的方向,卿雲心中才稍稍安定下來,手指曲了伸,反反複複,還是沒忍住偷偷地伸出去拽住了舒曼的被角。


    情緒穩定下來後,要他再像剛才那般大膽地撲過去,他是萬萬做不出來的,像這樣拽住她的被角已是他的極限了。


    卿雲感受著手中柔軟的被褥,心中依舊有些空蕩,是不是有人可以依靠後人就會變得格外脆弱。


    他原先想著要離她遠些,可不過幾日,他便越來越離不得她了。


    已經不是她在他眼前他便滿足了,他更想她離他更近,撫著他的頭發……


    這般,真正的姐弟便是這般嗎?


    卿雲心中隱隱覺得自己這般不對勁,可他卻不敢細想下去。


    即使卿雲手中的動作再輕,可兩人離得這麽近,舒曼怎麽可能沒察覺他的小動作。


    她隻能裝作不知道,可這不是她裝作不知道便能忽視的。


    明明卿雲那孩子的手那麽輕,被他揪住的被角也隻有那麽一小點,她卻覺得身上仿佛壓了巨石一般,又覺得被揪住的不是被角,是她的心。


    舒曼鬧不清自己心裏的感覺到底是什麽,卻又不敢去深究下去。


    兩人誰都沒有再說一句話,睜著眼直到睡意先後將兩人捕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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