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隔壁哥哥說要扶那人進來躺下,卿雲未發一言,任由隔壁哥哥幫著穿了棉襖,到了炕裏角靠著,又提了被子遮了半張臉。


    倘若這般,是不是還不若不去找她迴來?


    卿雲有些迷茫了,尤其看到被架進來手腳虛軟,眼睛都睜不開的舒曼,再聞到那刺鼻難聞的酒味,他心中更是沒了方向。


    他才想著要跟這人坦白,這人就給他來了這麽一出。


    要他如何才能去信這個樣子的她?


    秦大娘跟孟柳兩人目不斜視地站在裏屋,眼睛隻落在舒曼身上。


    孟柳幫著舒曼脫了鞋後,兩人小心地將舒曼放平在了炕上。


    秦大娘捶了捶僵硬的腰,這申虎可真是沉啊。


    已經把人安置到屋裏去了,看起來也沒什麽大礙,秦大娘便朝外走著,打算迴家去。


    正在這時,坐在炕上蹙了眉頭一直看著舒曼的卿雲發現了舒曼的不對勁。


    他愣愣地看著舒曼突然抽搐起來,來不及多想,就喚了起來。


    “怎麽迴事?”,被卿雲的聲音吸引了注意力而迴過頭的三人幾乎是同時發現了舒曼的不對勁。


    秦大娘趕緊指揮孟柳去拿自己的藥箱過來,自己三步並作兩步湊到炕前檢查舒曼的情況。


    這是怎麽了?


    饒是秦大娘行醫這麽些年,還從沒見過這般狀況。


    明明剛才喂申虎醒酒湯時,她還給把了脈,生龍活虎一般啊,怎麽……轉眼間便有要……斷氣的跡象了?


    等到孟柳取了藥箱過來,秦大娘手忙腳亂地打開藥箱取了銀針,讓孟柳除了舒曼身上的衣物,飛速下針。


    饒是秦大娘已經夠迅速了,等她紮完針再去看舒曼的臉,卻發現舒曼的臉已有些僵了。


    也許是屋裏燒著柴火的緣故,秦大娘隻覺得自己的汗一顆顆往下墜。


    屏著唿吸顫著手去探舒曼的脈搏,才搭上去,秦大娘就縮了手。


    定了定神,秦大娘穩住手在舒曼的鼻下探了下,然後像是觸電一般往後猛退了幾步直到撞到牆才不得不停了下來,皺紋中都盛滿了慌亂。


    “秦、秦大娘……”,孟柳驚恐萬分地看看秦大娘,又看看炕上的舒曼。


    她雖不懂醫,可舒曼的臉色她還是看得出來的,這會在燭火中已泛出了青色,她幫忙扶著的胳膊分明已經開始僵硬起來。


    手中傳來的僵硬的觸感讓她再也無法扶著那胳膊,孟柳倏然縮迴了手,向秦大娘靠過去。


    孟柳夫郎原本帶著自家小兒站在裏屋門邊,聽到動靜見到秦大娘跟自家妻主的表情就忍不住往炕上看了一眼。


    隻一眼他就用一隻手將自家小兒牢牢箍在了身後不讓他探頭,另一隻手牢牢捂住了自己的嘴,滿眼都是天塌了的絕望。


    他命不好,還未嫁人,娘親爹爹便相繼染病離世,炕前炕後伺候的都是他,嫁了孟柳後又跟著伺候了幾年孟柳癱瘓在床的祖父直到祖父咽氣,死人是什麽樣子他最清楚不過。


    申虎這副樣子,分明是斷氣了。


    怎麽會這麽就斷氣了呢?


    這可如何是好?


    怎麽偏是他們在這裏時斷氣了?


    人不是他們害的啊……


    原本秦大娘要孟柳除舒曼衣物時,卿雲也打算別過臉去的。


    隻是看著那張滿是痛苦的臉,他轉頭的動作就慢了幾拍。


    這一慢,他便看到了舒曼身上多出來的新傷。


    被打過,他也看過自己身上的傷,因此也懂得了區分新傷舊傷各長什麽樣子。


    這人身上的傷他原也沒機會看到,可新傷舊傷區別太大了,況且這人身上新傷舊傷都有,便是對比著,他也能找出哪些是新傷。


    粗粗一打量,他的心都揪緊了。


    這人身上怎麽能多了這麽多傷?


    一個人身上怎麽能有這麽多傷?


    卿雲眼睛發澀,心裏也跟著發澀。


    這人不是去喝酒了嗎?


    怎麽還喝成了這幅樣子嗎?


    哪來的這麽多傷啊?


    這樣一看,他的目光哪還移得動,隻能跟著那秦大娘的銀針走。


    那銀針還未紮完,他就發現了身邊人的異樣。


    原先那手腳還會抖動個不停,可銀針紮下去後便完全靜止了。


    不知是好是壞,卿雲便抬眼去看這人的臉。


    這一看,他的心裏一片空白。


    耳邊嗡嗡地響著,卿雲定定地看著那張僵硬起來的臉。


    不管他怎麽看,那張臉都是一個顏色,令人心悸的顏色。


    被那秦大娘重重的腳步聲驚醒,再看到方才還扶著這人胳膊的孟柳撒開手跟著那秦大娘退後。


    那被孟柳鬆開的手像是一根木頭一般墜下,卻連滾動都不能,就那麽僵硬地直直地伸著。


    這人……


    卿雲的目光從站得遠遠的眾人臉上一一掃過,收迴目光定格在炕上沒有一絲生氣的舒曼臉上。


    怎麽、會這樣?


    屋外爆竹聲響個不停,屋內卻瞬間陷入了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像是被凍住了一般。


    她,死了?


    怎麽會?


    她怎麽會這麽就死了?


    不是,她不是鬼魂嗎?


    不,她不是原本就死了嗎?怎麽還會死呢?


    她不是能附身嗎?


    她是不是隻是離魂了?


    卿雲腦中一團亂麻,怎麽也拽不出頭緒來。


    手腳都是冰涼的,心也是冰涼的,凍得他動彈不得。


    卿雲怔怔地啟唇咬住捂著嘴的手指,疼感傳到大腦中,他像是疼醒了一般,看了看炕上一臉死氣的舒曼。


    目光落到了那在燭光中閃爍著光芒的銀針,卿雲將目光轉向站得遠遠的秦大娘。


    這人,明明已是孤魂,怎麽還會死?


    方才不還是好好的。


    就算手腳抽搐,可人還是會動彈的。


    沒有動靜是在這位秦大娘用了銀針後。


    卿雲的目光又從秦大娘身上移到了舒曼紮了數十銀針的身體上,會不會是這個大夫封住了這申虎的身體所以那人沒法進來了?


    他以前看過話本子的,裏麵便是這麽說的。


    封住了死人的身體,鬼魂就沒法上身了。


    雖然是話本子,可……


    他已知曉這世上真的有鬼附身,那這法子說不定就有用呢?


    她、那個人應該隻是離魂了。


    她會迴來的,她會迴來的!


    她答應過要送他迴去的。


    她說拿命賠他的,他不要她的命,就要她迴來!


    卿雲心中的那一丁點燭火搖搖欲墜。


    他怔怔地伸出手碰觸那在燭光下寒光閃閃的銀針,怎麽能?!


    他才等到這麽一點燭光,也要熄滅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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