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安與雪一同用晚膳,安心不在焉,憂思甚重,一桌飯菜幾乎都不曾動過。


    沉浸在心事裏的安並沒有意識到雪正饒有趣味地一直看著她。記得上次安吃飯心不在焉時,是因為銀故意說了幾句冷言冷語,如今又是因為什麽呢。雪看著安粉白的小臉板得一點表情都沒有,自從安自白山接迴來,他們兩個在一起時,安始終是嵌著笑意的,雪心中不由得湧起一片溫暖的喜悅,他很感激安在知道真相之後依然堅定地陪伴著他,可惜這份溫暖的喜悅很快就被安的心不在焉打消了。


    安木木地抬起頭,看了看雪。雪溫柔地笑了笑,明亮的眼睛忽閃忽閃,卻發現安的眼神悠悠地繞過了他。當真是“心不在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


    今日這樣的安倒是十分少見。雪很好奇,是什麽事讓安這樣憂思,於是問道:“近日可好?”


    安瞅著雪看了不足一秒,敷衍地點了點頭。


    雪不禁有點碰壁的感覺,安一向溫柔懂禮,今日竟然愛搭不理,又問:“什麽事讓你如此憂思?”


    安遲疑地看了看雪,安心裏真正想著的是小夜的生世,她很想告訴雪,可又擔心雪身為族王會有所作為,擔心小夜再次失去自由,思考了許久隻得拿父王參與血祭的事先搪塞一番,道:“昨日去了趟漣府。”


    “哦?”雪不動聲色,似乎並不關心漣府,“去那做什麽?”


    “我,我隻是好奇,所以去看看。”


    雪笑著寬慰道:“漣府早已一片廢墟,雜草叢生,看著滿目蒼涼,過去的傷心事都過去了。”


    安點點頭,想起漣府的荒涼景象,過去的繁華如同黃粱一夢,歎道:“可惜了。”


    “什麽可惜?”雪給安夾了一塊粉蒸肉到碗裏。


    安微微笑了笑,道:“自然是漣府可惜了。”


    “人都不在了,一座冰冷的府邸而已。”雪的眼中十分平淡。


    安頓了頓道:“我在漣府看到一些咒符,有些是續命的,還有許多似乎都在試圖壓製什麽,又好像在索取,好像是生命,我猜測……”


    “如何?”


    “我猜測是與父王有關。”


    “說來聽聽。”


    “父王會不會也參與血祭?”


    雪看著安沒有說話,眼中很是難辨。半晌才道:“這場血祭怕是已持續了萬年了。”


    安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雪道:“父王大概是個意外。”


    安愣愣地看著雪,他果然早就知道,小夜的事會不會也知道了,所以在貴族對小夜提出異議時,雪十分護短?他是不是也覺得小夜是個人而不隻是棋子?可他是族王,小夜來自地獄,當初母後奪走小夜的赤眼應該也是懼怕有變,畢竟惡魔是最狡猾最善變的,身為族王的雪又會如何處置小夜?


    安思量再三,決定將小夜的事藏在心中,隻要小夜還是那個小夜,這件事就讓它爛在肚子裏再好不過。於是嚴肅地問道:“關於血祭,殿下打算如何處理?”


    雪也為此犯難,血祭出自青龍府無疑,上迴小夜誤打誤撞進了結界,血祭一事才得以被銀撞破,可如今青龍源改變了結界的構造,即便是銀都難以尋到突破口,青龍源一直以來自正其身,族內外一致好評,算是德高望重,現下沒有證據,冒然審判青龍必然難以服眾,反而又一次打草驚蛇,但是要如何才能把矛頭直指青龍呢?安這個問題還真難以迴答,隻得道:“沒有證據之前就算發難於青龍也是無濟於事,何況……”


    安看出雪的為難,想到暗室裏麵目全非的青龍擇,估計青龍血祭萬年,其子孫滿堂大多難以幸免,可見青龍的血脈遠不及血祭重要,血祭的源頭被保護得十分之好,怕是就連青龍嫡係也不曾見過,道:“殿下是擔心就算發難於青龍也難以斷了血祭的源頭?”


    雪點點頭,道:“暫時隻能暗查,隻怕查無所蹤。”


    安微微皺眉,道:“可確定是在青龍府中?”


    “確定,”雪道,“上迴小夜在青龍府遇難就是被血祭引誘,也多虧了小夜,才得以查到血祭源頭。”


    “為何不再潛進去斬斷源頭?”


    “結界已經改變了,即便是銀都找不到入口。”


    安思索著,沒想到青龍源的力量那麽強,他設下的結界連銀都束手無策,良久才道:“對方一定是看中小夜是純血,又力量低微,小夜能被引誘,對方一定也能被純血引誘,倘若我們去青龍府以純血相送,對方豈有不要的?”


    雪認真地看著安,道:“你想怎麽做?”


    “比如,在青龍府假意受傷流血?”


    “你想用純血引出結界的入口?”雪略有擔心,“血祭非同一般,血液就是契約,何況青龍的結界錯綜複雜,擅自闖入很可能萬劫不複,稍有不慎怕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呀!”


    安嗔笑著道:“放心,殿下你呀,隻有兵沒有夫人。”


    雪聞言,想來他們兩至今以來都是對假夫妻,安這話表麵上是玩笑,其實卻有責備,雪不禁一時接不上,隻得大吃幾口飯以掩飾尷尬。


    安看著雪略微局促的樣子,又覺不忍,便夾了些菜添在雪的碗裏,問道:“有沒有什麽機會是可以公然拜訪青龍府的,人越多越好,一旦麵具剝落,群心散去,有如折了一條腿,跑也跑不快了。”


    雪點點頭,笑盈盈地看著安,讚許道:“夫人智慧,所言甚是!”


    安略微麵紅,這算是表白嘛,雪的心一直以來都被銀占據著,如今總算是有了一席之地,可喜可賀,轉而又有些自憐。


    雪見安眼中喜悅又暗含憂傷,不禁有些心疼,可他並不能給予安想要的,他隻能盡可能地對安好,隻好轉移話題,道:“青龍府一向低調,確實得想個合理的理由。”


    ——————————————


    自從得了銀的親自教導,小夜日日勤學苦練,比起那時被白虎靈押著去練功,簡直判若兩人。


    這日,陽光明媚,小夜又來到練功房,先活動活動筋骨,待身子舒展開了,就亮出可愛的流星,掄在手裏繞圈圈,圓滾滾的流星在太陽的照射下,閃著銅器雅致的光,越發精美得不像個兵器。


    經過一些時日的練習,流星錘的基本技法已練出了手感,可以輕鬆連貫地纏、繞、掄,並且收放自如。而力量動作砸、摔、擊則並不理想,用力砸出時就亂了手感,反而容易繞成個嘎達,若隻顧著手法,卻又力道太小,連冰麵都砸不碎。至於遠距離的發力動作抖、撞、拋,就更加難以控製了。


    不愧為軟兵器中最難練的一種,完全不像短兵器或長兵器那樣練起來方便自如,而是要把一根軟繩運起來像棍、槍一樣形成直線,又要像大鐵錘一樣具有威力,對於小夜這種缺少功底的初學者實在有點困難。好在小夜已體會出另一種樂趣,身為學不會仙法的她,能習得一套唬人的招式也是不錯。


    倒是銀這個啟蒙老師完全一副甩手掌櫃的樣子,自從上迴瀟灑地展示了一番流星錘的絕美招式後,就再沒來過練功房,似乎完全不關心小夜練得是好是壞偷沒偷懶,整日悶在息香宮裏連個人影也沒見著。想當初白虎靈天天拿著小鞭子抽著,銀簡直是天下最隨心所欲閑雲野鶴的老師了,甩下一句“看好你哦”就放任自由,完全配的上“不負責任”四個字。


    小夜摔著亮晶晶的流星,已經學會的越練越熟,沒學會的依舊沒學會。小夜覺得自己大概是遇到了有生以來最大的瓶頸,非常需要有位高人指點,於是抱著流星一路跑到息香宮。


    遠遠地就聽見息香宮裏傳出悠揚的琴聲,散音鬆沉而曠遠,起遠古之思;泛音如天籟,清冷入仙;按音變化多端,縹緲多變。泛音象天,按音如人,散音則同大地,三籟交錯、變幻無方、悠悠不已之中。雖然好聽歸好聽,但聽得多了也就習以為常,小夜覺得整日彈一把老琴,來來迴迴也就這麽幾根弦,有何樂趣可言。


    一走進去,滿眼的安息香映入眼簾,淡淡幽香撲麵而來,合著冬季的雪景,銀裝素裹,層層疊疊,微風吹過,殘雪伴著白色花瓣輕輕飄落,好一幅銀粉玉屑如夢如畫。


    銀端坐於琴前,手指下的吟猱餘韻、細微悠長,時如人語,時如人心之緒,飄落的花瓣如漫天飄雪,銀一身素衣,青絲飄起,好像仙人下凡,小夜恍惚間仿佛又看見白雲娘娘一身白衣,嫋嫋從天而降。


    小夜抱著流星“叮叮哐哐”地跑進亭台,銀微微抬眼看了一眼小夜,並不理會。


    小夜此番有求於銀,又是發自肺腑虛心求教,表現得異常乖巧懂事,居然靜靜地坐在一邊等此曲彈畢,並且坐姿相當端正。


    曲畢後,銀似乎並沒有要招唿她的意思,小夜趕忙倒了杯熱茶,雙手奉到銀麵前,露出久違的諂媚,討好道:“彈累了口幹舌燥,喝口熱茶吧!”


    銀也毫不客氣,一邊接過茶杯,一邊調侃道:“又不是唱曲,怎會口幹舌燥。”


    小夜見銀心情不錯,便給自己也倒了一杯熱茶,喝上一口,“啊!”,暖暖的,清香爽口。


    銀斜眼看了看小夜,好像在問:“你來幹什麽的?”


    小夜立即會意,放下茶杯,捧起流星,問:“求師傅再指點一二!”


    銀淡淡地看著小夜,最近小夜練功算是前所未有地勤快,問道:“說來聽聽?”


    小夜舉起流星,道:“如何才能摔砸有力,一擊即中,非死即殘?”


    “先耍幾招看看。”


    小夜提起流星走到院子中央開始繞圈圈,大圈小圈已是變換自如,正手反手也運用得當,繩索通過手臂的纏繞亦得心應手。而向外拋出時隻有距離,確實沒有“狠”的力度,算不上是攻擊,隻能是個花式拋接而已。至於準頭,就更難定論了,拋出時就握力不穩,看不出明確的方向,繩子伸出時也不夠直,有時是弧線型的,距離拉長後就更加偏離目標了。


    小夜甩了兩膀子,已是絲絲細汗滲出,甩繩子可真是個體力活,想來那些爛大街的秧歌甩起來也夠累人的,何況這麽長的流星。


    小夜氣喘籲籲道:“如何?”


    銀站起身,拿過流星,隨便繞了兩圈,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砸了出去,流星穿透灌木直直地砸進石塊裏,竟砸出個窟窿。上迴使的是石塊,形狀不規整質地不均勻,如今使著圓滾滾的流星,簡直威力大增。


    小夜驚訝地跑去石塊處查看,還沒等反應過來就已經出招了?果然是出奇致勝!連連叫好地問道:“怎麽做到的!”


    “瞄準了扔過去不就行了。”銀放下流星,輕描淡寫道。


    小夜對這個答案很不滿,道:“說得輕巧,若真像你說得這樣簡單,我早就練成武學奇才了!”


    銀笑了笑,問:“那你看出什麽玄妙之處了嗎?”


    小夜搖搖頭,若能看出來就不用跑來求教了。


    銀拍了拍小夜的頭,道:“確實也沒什麽玄妙的,多練練吧。”


    小夜站在原地皺著眉頭不說話,苦悶地腮幫子鼓鼓的。


    銀抱起白山來的胖兔子坐到亭子裏,溫柔地摸了摸兔子的背,兔子十分舒服地躺在銀的手臂上,道:“基本打法是流星錘萬千打法的根源所在,是重中之重,盡管樸實無華,卻是最實用的。不管日後練習多麽高級的招式,都離不開這些基本打法。”


    小夜知道銀是在教她,於是笑眯眯地湊上去,殷勤地倒茶續水。


    銀接過茶,淺抿一口,繼續道:“所謂基本打法,就是借助身體的不同部位發力或作為支點,把錘頭順出去的方法。常見的如手打、肘打、肩打、腰打、腿打、膝打、腳打等,每一種打法又可以做無數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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