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求殿下成全!”四方廳裏傳來青龍昊的請求,眉清目秀,健朗飄逸,看上去不過中年。


    月身穿粉色開衫,下著大擺長裙,目含春水,膚若凝脂,輕輕地來到四方廳外,見他們在議事,便站在門外等候,聽到裏麵的談話:


    “昊公,你怎麽這樣糊塗,”這是霜的聲音,“血祭是禁忌,傷人傷己呀。”


    月心裏一緊,血祭?非同小可。於是悄悄躲到牆邊。


    “在下自然知道其中厲害,”青龍昊似有哭腔,“可父親年事已高,身子也大不如前……我青龍昊發誓,此事絕不會再發生了……還請殿下饒過青龍,饒我父親一命,留個好名節,我一定會盡力製止,請殿下信我。”


    霜麵露難色,青龍昊是他的恩師,更是忘年好友,青龍作為四大貴族之一,竟犯下血祭這樣的糊塗事,青龍昊卻來求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青龍昊是十分知道霜的性格,看出霜已心軟,噗通一聲跪下,“咚咚”地磕起頭來。


    霜見了急忙上前扶起,道:“昊明公,這是何意,罷了罷了,且先依你,但下不為例,你可要說到做到!”(明公:對位高權重的人的敬稱)


    從輩份來看,青龍昊算是霜的爺爺輩,但常年保養甚好,身體精幹,容顏不過中年。霜從小就跟青龍昊很是親近,小時候青龍昊被欽點為霜的教導先生,後來兩人就成了忘年好友,感情十分深厚。霜出任族王後,更加倚重青龍昊,加上新任大當家的玄武棘,這兩脈簡直就是霜的左膀右臂。


    青龍昊得到霜的寬恕,這才定下心來,連連保證絕對不會有下次。二人又互相寬慰了一陣,青龍昊就抹著老淚出了四方廳。


    月躲在牆邊聽得真切,他們在說是血祭?血祭是禁術,但凡暗地實行血祭的都應被處死,霜卻放過了他,他們感情深厚,大概霜一時也狠不下心來,可血祭豈能兒戲。


    月走進四方廳,問:“你們在說血祭?”


    霜見月來了,趕忙上前拉著道:“是,昊公說他無意間發現他父親身上有多處腐爛,心有懷疑,便來與我商量。”


    “那,殿下決意如何處置?”


    “青龍老當家本就年事已高,身體也不好,活不了太久了,若是真的血祭,隻會加速死亡,死亡自然就斷了血祭,昊公一片孝心,想給父親留個好名節,我便成全他罷。”霜眉心緊鎖,頓了頓又道,“不過我擔心的倒不是這個……”


    “殿下可是擔心血祭的背後?”月問。


    霜點點頭,不知是誰在進行血祭,青龍老當家又怎麽會淪為血祭的,若不斬斷源頭,怕是後患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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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就傳來青龍老當家的死訊,此後數年,並無任何不利消息傳出,青龍昊信守諾言,沒有讓事態擴大,而青龍老當家的死自然就是血祭的終結,萬事歸於平靜。


    青龍老當家死後,其孫子青龍源成為青龍的大當家後,而青龍昊號稱悲傷過度重病不起,幾乎再不曾出過青龍府。青龍源不負眾望,擔起青龍的重擔,事事親力親為,族內族外都名聲顯赫。


    四年後,青龍憶和玄武大當家玄武棘成婚,可謂貴族間最大的喜事,婚禮辦得相當氣派豪華。青龍和玄武一向明爭暗鬥,玄武一直霸占著最接近王室的位置從不曾鬆懈過,而如今青龍和玄武聯姻,不論從哪個層麵看,都意味著握手言和共榮共生。


    一年後,青龍憶生下一個女兒,取名瑾,玄武府大辦滿月酒。一切都沉浸在和諧美好中。


    ———————————————


    五年後,眾人都知漣和瑾青梅竹馬感情深厚,族王霜便為他們定了親,玄武棘十分開心,寶貝女兒的終身幸福總算落定,對方還是王室的漣,漣這孩子心地醇厚,秉性善良,信守承諾,他能對阿瑾許下承諾甚是讓人放心。


    一年後,族後有了身孕,霜激動不已,王室為此大辦宴席,各貴族都來慶賀,唯獨青龍昊依舊抱病沒來。霜感到很奇怪,這些年昊公到底怎麽了,再沒來過王府,他還曾專門去青龍府看望過,但昊公卻避而不見,霜雖然心中疑惑,可當下要當爹了的喜悅蓋過一切陰霾,便也沒有過多在意了。至於血祭,隨著青龍老當家的死也無人再問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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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日,月挺著五個月的身孕,行動略有吃力。月慢慢地走到四方廳外,遠遠地看到青龍昊神色萎靡地出了四方廳。自從青龍源繼任大當家後,青龍昊再不曾出現在任何場合,今日怎會突然來王府。


    待青龍昊走遠了,月才走進四方廳,霜正伏案思索,眉頭緊鎖,直到月走到身前才有所察覺,忙起身道:“你怎麽來了,如今身子重了可不比從前,要多加小心才是。”說著雙手扶著月坐下。


    月緩緩地坐下,笑著說:“小寶寶動個不息,我想他大概是想念爹爹了,便帶他來尋你。”一邊說一邊溫柔的撫著肚子。


    霜也欣喜地摸了摸妻子圓滾滾的肚皮,溫柔道:“都說你這肚子比一般五個月要大上許多,該不會是兩個吧。”


    月柔美地看著霜,一臉幸福和期待,笑顏如花綻。


    二人你儂我儂了一陣,月才問道:“方才昊公來是何事,看上去麵色沉重。”


    一句話將霜從美好的期盼拉迴到現實,青龍昊發現了什麽,似乎血祭並沒有因為老當家的死而結束,青龍昊沒有說得很明白,但霜也已心中有數。如今月有孕在身,還是別讓這些煩心事擾了她,於是道:“沒什麽,昊公的身子越發不濟了,這些都無須你操心了,隻管好好養胎。”


    月心知霜不想多言,是為了她能安心養胎,看著心愛的丈夫為難,她也心中鬱鬱,何況昊公的父親已經死了,死亡就是血祭的終點,便也不再多問。


    一年後,族後月產子(暗血族因血脈特殊,壽命綿長,相對地產子更加困難,孕期也長於凡人),產房外,霜焦急地等待,一圈一圈來迴踱步,一同等待的還有年少的王弟漣和青梅竹馬的玄武瑾。三k


    月生下的果然是雙生子,兩個嬰孩周身雪白,滿頭銀絲,雙眸如赤色水晶,正是純正王室的特征,族王霜十分喜愛,賜名雪和銀。


    兩個孩子相伴成長,歪歪扭扭地學步,咿咿呀呀地學語,機靈過人,惹人喜愛。月也十分疼愛兩個孩子,可每當她麵對銀時,總有幾分心悸,卻又說不上為什麽。


    漣和阿瑾時常來王府帶著兩個孩子玩耍,他們都覺得雪十分乖巧伶俐,眼中似有星辰閃爍,讓人忍不住就想多看幾眼,而銀雖然看著溫溫柔柔軟軟糯糯,恨不得捏在手裏不放,卻很是高冷不受管束,其執拗的勁頭與外表不符,總是很有主見地自娛自樂,最喜歡躲貓貓。阿瑾常常滿屋子找銀,在雪還不會說話時就跌跌撞撞地跟著阿瑾一塊找,還學著阿瑾的腔調一遍遍地喊“銀,銀”,所以雪會發的第一個音就是“銀”。


    夜深了,霜還沒有迴來,月就帶著雪和銀先睡下,兩個孩子並排躺在月的身邊,拍著拍著就睡著了。雪一手攬著銀,很有大哥風範,銀舒服地躺在雪的臂彎裏,臉上掛著笑。月低垂著眼看著他兩極相似的容貌,微笑著也漸漸睡去。


    恍惚間,突然眼前一道血光,月看到一個眉眼清冷的少年舉著把剔透的長劍,渾身是血,氣若遊絲,長劍散發著晶瑩的光,那是暗血神劍!地上橫七豎八倒著許多屍體,少年腳邊躺著個身型極相似的另一個少年。月瞬間明白過來,這是她的孩子,雪和銀,神劍選擇了銀,未經血祭就出鞘了?


    月仔細地看著少年的銀,赤色的雙眼兇狠無情,手如利爪,口含獠牙,渾身火燒一樣,這真的是銀嗎?這分明是魔!


    月驚唿著後退,她的銀有朝一日會墜入魔道!?


    月不敢看下去,轉身要逃,卻見到年少的雪身穿王服,神色威嚴,月不禁愣了一下,被神劍選中的難道不是銀嗎,為什麽出任族王的卻是雪?


    月閉上眼,深吸了口氣,再睜開時,眼前一片雪樹銀花,簇簇飄落,甚是壯觀,可樹叢間,卻見到眉眼清冷的銀痛苦地翻滾嘶喊,渾身燒灼。月嚇了一跳,她不敢相信這會是銀,她的寶貝兒子怎麽能忍受這樣的痛苦,銀的每一聲唿喊都引得她心頭劇痛不止,月慌張地唿喊“快來人”,可周圍一個人也沒有,門窗都上了重鎖,四周結界重重,月心中疑惑,銀這樣痛苦還要被幽禁?為什麽沒有人侍奉陪伴?


    這時,院門“支呀”一聲慢慢打開了,月轉身看去,卻見門口站著威嚴無比的雪,低著頭看不清臉,一動不動,好像冷若冰霜。


    月驚恐地看著這一前一後的兄弟兩,他們兩個怎麽了,月想跑上前去,很想問問為什麽,他們兄弟二人難道有了嫌隙?


    門“唿啦”地關上了,這門怎麽這樣高這樣大,做工甚是精致,上麵畫著怪異的圖案,細細看去好像是九重天和十八層地獄,難道這是傳說中的輪迴之門?


    月不禁伸手想要觸碰,大風吹過,一切都化作青煙消失在一片白茫茫之中。隻見遠處有個少年,全身是血、氣若遊絲,他正要去開那扇巨大的門,是銀!月急忙驚唿“那扇門不能開”,卻見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搶在她前麵,一搖一晃地跑向少年,少年微微側目,又瞬間消失在白茫茫中,小女孩慢慢地停下腳步,悠悠地轉過頭來,直愣愣地看著月,月清楚地看到了小女孩的容貌,不禁“啊”地尖叫起來。


    月猛然從床上坐起,一旁傳來關切的聲音:“怎麽了,做噩夢了?”


    是霜,月緊緊握住霜的手,好像抓著一棵救命稻草,眼中恐懼不已。


    那個小女孩竟然沒有臉。


    ———————————


    之後很長一段日子,月都在思索那個夢。兄弟兩個慢慢長大,變得能跑能跳,能說會道。因為那個夢,月對銀越發寵溺,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給銀,但時不時地就會提醒銀要敬重兄長;對雪悉心教導一絲不苟,並教導他要愛護弟弟,保護弟弟。


    兄弟兩個一直感情深厚,銀雖然個性張揚但很是敬重雪,雪也十分愛護銀。月很難想象他們有一天會反目成仇,夢中銀的痛苦令她揪心,而雪的冷漠更讓她心寒,會不會是為了王位之爭?


    在兄弟兩四歲時,族後月又產下一女,取名安,月很滿意這三個孩子,小女兒安生得雪白粉嫩,十分嬌美。


    雪很是疼愛安,總喜歡變著法地逗她笑,而銀依舊我行我素,誰也不入他的眼。


    俗話說,三歲看老,月見這他兩年齡相仿、長得相似,卻已個性大不相同,不禁又好笑又無奈,越發覺得雪是個好哥哥,銀和安有這樣的哥哥也算放心。可那個夢始終縈繞在月的心頭,無法釋懷。


    ————————————


    一日,月到書房檢查他二人的功課,銀早就跑出去玩耍了,隻有雪在屋裏用功,月會心而笑,走到案邊坐下,雪抬起漂亮的眼睛給母後請安,月憐愛地摸了摸雪的頭,問道:“你弟弟去哪了?”


    “銀說整日看書甚是沒趣,就出去玩耍了,不過母親放心,這些書他早已倒背如流。”雪稚嫩地迴答。


    月很滿意,問道:“你呢?背得如何?”


    雪微微低頭,道:“孩兒不如弟弟聰慧。”


    月溫柔地笑了笑道:“你們本就是不同的,無需比較。”


    雪不好意思地也笑了笑。


    月撫了撫雪白嫩的小臉,道:“以後,你們兩個中有一個會繼任族王,你覺得誰合適?”


    雪不假思索地說:“自然是銀。”


    “哦?為何?”


    “銀穎悟絕倫,心細如塵,而且很是心善,處處周全。”雪的眼神十分幹淨。


    月略微差異,雪竟然這般看中銀,問道:“難道這些你都不如他?”


    雪想了想道:“母後剛剛也說,我們本就是不同的,無需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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