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立在一邊若有所思,臉上平靜如常。


    小夜看著漫天“星星”,扭著眉頭好像很失落,爹爹不明不白地死在她身體裏,沒有屍身,沒有儀式,沒有祭祀,連個牌位都沒有,爹爹好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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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儀式結束後,雪安慰了朱雀馨幾句,便讓她迴去好好休息。沒想到待眾人散去後,朱雀馨獨自趕上了王室的車隊,說有要事相議。


    來到四方廳,朱雀馨眼神堅毅道:“父親的死,還請族王能還我個交代。”


    雪無言以對,他確實說過關押朱雀紋一來撇清朱雀的嫌疑,二來是為了保他一命,而如今嫌疑是撇清了,可人卻沒保住,竟然死在地牢裏。


    安上前解圍道:“馨兒前來可是得到什麽內情?”


    朱雀馨盯著雪看了一會,問道:“殿下以為是何人所為?”


    雪當然心裏明白,隻是還沒到撕破臉麵的時候,便道:“紋叔死於牢內,是他殺,白虎做為地牢的守衛難逃幹係,且之前朱雀桑重傷白虎嫡子,此為仇。但地牢內一番搏鬥卻無人知曉,這是青龍最擅長的,可結界是平行空間,並不會對現實造成傷害,而牢內處處都是搏鬥的痕跡,又不像是青龍所為,”


    還未說完,朱雀馨打斷道:“不是白虎。”


    雪略微驚訝:“你為何這樣確信?”


    朱雀馨知道白虎靈被血祭,認為白虎定不會拿自家女兒以身犯險。然而,在王室的暗室裏,卻也不為人知地躺著活生生被血祭的青龍擇,可青龍擇已無力迴天了。


    朱雀馨不願白虎靈無辜受死,一時語塞,難道要供出白虎也出了活死人,還是大小姐這樣的事實嗎?可是若不能說服雪,她要如何把矛頭指向青龍,青龍源與父親雖是忘年之交,可父親死得這樣蹊蹺,能千裏之外取人性命的除了青龍一脈還有誰能做到?父親雖然喜文厭武,但這不過是掩人耳目,實際上功力深厚,有能力殺了父親的除了青龍源還能有誰?朱雀馨很是矛盾。


    雪看出朱雀馨的矛盾心思,隻得道:“你且迴去吧,如今你是朱雀的大當家,保全朱雀的重任已落在你身上了,你要當心。”


    朱雀馨什麽都沒說明白,什麽都沒弄明白,就這麽迴去了,心有不甘,於是十分別扭地看著雪。


    雪走上去,拍了拍她的肩,眼中十分深奧,朱雀馨似乎看出了什麽,沒錯,父親用性命換朱雀清白,當下最重要的就是讓朱雀從此遠離是非。


    朱雀馨走後,安才問道:“殿下也覺得是源伯嗎?”


    雪沉默著沒有說話,真的是青龍源嗎?青龍源自出任青龍大當家,為我族鞠躬盡瘁,長久以來自正其身,從不與外係勾結,實在光明磊落深得民心,對祖先敬重,對晚輩愛護。然而,另一個事實是青龍的死孫大多短命,死因各異,難道青龍的子孫都在血祭?如果結界裏的活死人真的是青龍昊,看來血祭已持續多年,且確實與父王有關。是什麽讓他不惜活祭自己的兒女?是為了結界裏那個棺中女子嗎?她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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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夜垂頭喪氣地朝一方小院走,想著爹爹的悲慘結局,心裏像裝了塊大石頭一樣沉,走著走著方向一轉去了祠堂。


    偌大的祠堂,高聳的牆壁布滿了牌位,忽明忽暗的燭火齊齊跳著,小夜立在中央,呆呆地看著滿牆的小隔間,雙手合十,虔誠地看著滿牆列祖列宗,低聲念道:“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彌利都婆毗阿彌利哆悉耽婆毗阿彌唎哆毗迦蘭帝阿彌唎哆毗迦蘭多伽彌膩伽伽那枳多迦利莎婆訶。”(往生咒)


    小夜一連念了三遍,又磕了三個響頭,才歎著氣緩緩站起。一轉身竟然對上銀平靜的雙眸,沒想到銀一直跟著,小夜隨便笑了笑,低著頭就要朝外走。


    銀淡淡地問:“在想漣叔?”


    小夜停下腳步,越發心裏不是滋味,她所思念之人是個連麵都沒見過的人,她對爹爹唯一的判斷就是聲音,可時間就是把殺豬刀,連人的相貌都會因時間的消逝而越來越模糊,聲音更是如此。不禁眼中濕潤,低聲問道:“爹爹要是還活著,看到我現在這樣是不是會很失望?”


    銀走過來一手搭上小夜的腦袋,依舊淡淡的說:“也許會,也許不會。”小夜低著頭在銀的胳膊下嗚嗚咽咽,銀溫柔地笑道:“想不想知道漣叔的往事?”


    小夜這才抬起小花貓一般的臉,努力地點頭。


    銀拉著小夜在祠堂裏席地而坐,道:“漣叔是個善良的人,以前救過一個被打得半死的男人和一個剛出生的嬰兒,那個嬰兒差點就死了,漣叔用自己的血救了他。”


    小夜聽到對爹爹的讚美,十分自豪,問道:“那後來呢?”


    “後來那個人成了漣府最忠誠的家仆,至於那個嬰兒得到漣叔的親自教導,學會使用紅蓮業火。”


    小夜聽得十分羨慕,那嬰孩比她命好,她的爹爹將別的孩子視為己出,卻從沒有教導過她。


    銀接著說道:“漣叔是個深情的人,聽說漣叔小時候就跟一個貴族女孩私下定了情,後來雙方家長都認了,就正兒八經定了個娃娃親,一直以來,漣叔心裏就隻有她一個。”


    小夜心裏鬱悶,爹爹的心上人不就是先後嘛,要不怎麽會有她,於是假裝好奇地問:“誰?”


    銀十分認真地說:“瑾姨。”


    “瑾姨?誰是瑾姨?”小夜從不知道養育她多年的白山夫人的名字叫瑾。


    銀笑了笑沒有迴答。


    小夜皺著眉頭推了一把,銀依舊不開口,小夜不滿地嘟囔著:“拉屎拉一半也不覺得癟的慌。”


    銀白了小夜一眼,道:“你還想不想聽了。”


    小夜趕忙拋出個諂媚的笑,點頭哈腰道:“想聽想聽,那你說說爹爹究竟長啥樣吧。”


    銀想了想,道:“身軀凜凜,相貌堂堂,雙目溫潤如玉,手上戴著一枚罕見的白玉扳指,盡顯一身儒雅。”


    小夜指著自己的臉問:“我長得有幾分相像?”


    銀左看右看看了半天,一聲歎息,換來小夜一臉失望,轉而又道:“也是又幾分相像。”


    小夜期待地看著銀。看書網


    “仗義。”


    小夜笑顏如花兒,樂道:“我說我怎麽覺得自己有種俠士情懷,原來是遺傳。”說著嗬嗬地笑起來。


    銀沉默地看著小夜,說得好聽點是仗義,直白點就是一根筋認死理,一旦許下承諾就連命都可以不要,還真是遺傳。不過這份遺傳對他來說十分珍貴,不論結局如何,他都願意小夜守著這份倔強的仗義好好活著,畢竟,給她一個信念她就能坦蕩無畏地活著,人活一世,還有什麽比好好活著更重要。


    小夜沉默良久,半晌才道:“我想給爹爹立個牌位。”


    銀淺淺一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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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朔夫人得知朱雀紋的死訊後,悲痛不已,獨自來到花園裏,花園裏有個很大的荷塘,這個季節荷花早就謝了,北朔夫人攤開手臂,凝聚內力,荷塘內竟然結出許多花骨朵,頃刻間已是花開滿塘,蔚為壯觀。荷花是紋哥最喜歡的花,小時候紋哥每每困惑無助時,總喜歡坐在荷塘邊,驅動靈力讓荷花朵朵綻放,然後摘下最美的一棵捧在手裏細細地看,傻傻地笑。當初她會選擇研習木靈,正是因為紋哥,當他無助時,她也可以讓花開滿塘,這樣紋哥就會笑,還會誇她心靈手巧,可如今這滿塘荷花,還有誰會笑著誇獎她。


    北朔夫人看著滿池的荷花,淚水模糊了視線,一片朦朧中,好像又看到兒時的他們在荷塘邊一同嬉戲玩耍,一同排憂解難,喃喃自言自語道:“我知道你並不想做大當家,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更適合你,如今你終於可以從那個光鮮的牢籠中解脫了。”


    仰頭望著滿天繁星,幾多幽怨,疏煙淡月,子規聲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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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小夜得了銀的許可,就日日窩在“一方小院”,要親自給爹爹做個牌位,整天舉著把刻刀一下又一下。做了大半個月,總算雕出個外型,接下來要刻名號,小夜翻了無數字帖,寫了無數遍,都沒寫出個滿意的,唉聲歎氣好一陣,突然靈光一閃,銀不是號稱琴棋書畫的忠粉兼高手,找他寫一副不就行了。於是放下手中活計奔到息香宮。


    來到息香宮,遠遠地看到銀在院中坐著一動不動,不知道在幹嘛,仔細一看,竟然在穿針引線。


    小夜跑上前去,隻見案幾上擺放著剪刀針線盒,頂針量具繞線板,針拔刮板噴水壺,繡花棚架針線簍,這一大套行頭,簡直就是專業女紅呀!


    再朝銀看了一眼,他真的親自在做女紅,天地良心啊,好好一大男人,捏著根繡花針,居然毫無違和感。


    小夜一臉茫然嫌棄,站在一邊發傻。


    銀頭也不抬悠悠道:“許久沒見你了,今日怎麽來了?”


    小夜拎起針線簍看了又看,道:“你說你能出息點不,一大男人不喜歡喝酒喜歡繡花?你要是個女的我準娶了你。”


    銀這才抬頭瞪了她一眼,道:“看看這是什麽?”


    小也極不情願地湊近了一看,一個灰色香囊,這不正是她砸給銀的,上次在青龍府為了掏點玄魂草出來給她弄壞了。原來銀在縫這個,這針腳,還挺細致,嘖嘖,男人尚且如此,讓女人有何顏麵,改名叫“男紅”得了。小夜表情怪異地笑著,內心已是生無可戀。


    銀見小夜一副尷尬的樣子,笑道:“小王姬殿下可還滿意?”


    小夜一把將香囊塞迴給銀,道:“你可真是萬能啊,還胸無大誌,簡直是居家好手,難怪青龍惜這麽看中你,嗬嗬。”想了想又道:“唯一的缺點,不會下廚。”說著得意地一笑。


    銀接過香囊,滿意的聞了聞,清香襲人,不油不膩,確實適合做香囊,又見小夜一臉得意,調侃道:“你會不就行了?”


    小夜得到讚美,心裏越發喜滋滋地,笑得合不攏嘴,轉念一想,怒道:“還想我伺候你用膳?沒門兒,我小夜的手藝萬金不換!”


    銀故作嫵媚地一笑,問:“今兒來幹什麽的?”


    小夜這才想起正事,趕忙給銀倒了杯茶,雙手奉到銀麵前,道:“細致活做累了,快喝口茶吧!”


    銀笑眯眯地接過,淺抿一口,這麽殷勤,不是幹了壞事就是有事相求。


    果然,茶杯還沒放下,小夜就搶著開口道:“聽聞二哥的書法不錯,求二哥賜字。”


    銀眉梢輕挑,連“二哥”都用上了,問道:“什麽字?”


    “給我爹爹牌位上的字。”


    “牌位工匠會做的,就跟祠堂裏其他的一樣,你要我寫做什?”


    “我要親自給爹爹做個牌位!”小夜笑得十分燦爛,道:“這字一定要用好的,我這麽看得起你,快快寫了給我。”


    銀假笑一下,心想著,這哪是求,分明是逼,看在你一份孝心的份上,道:“筆墨伺候。”


    小夜樂不可支地蹦起來找筆墨,可息香宮找了個遍連一支筆都沒有,問道:“你這連筆都沒有?”


    銀沒好氣的瞥了一眼。


    小夜無語地幹笑:“你存了這麽多繡花的工具,竟然不存點筆墨紙硯?”


    銀把桌上一堆東西收羅到籃子裏,遞給小夜,道:“當然是借的,幫我還給安,再取些筆墨來,快去快迴!”


    小夜汗顏地接過籃子,什麽世道,翩翩才子的屋裏連筆墨都沒有,他不會是浪得虛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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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裏,銀換上一襲夜行服,將灰色香囊藏在衣內,再怎麽說這香囊裏的玄魂草都是小夜的血養的,關鍵時刻對他還挺有用。又戴上蒙麵,悄悄地往青龍府去。


    青龍府從來不設守衛,依靠層層結界包裹,可對銀來說,不為人知地潛入青龍府並不困難。


    銀來到假山後,八角亭立在山頂,飛簷峭壁,好像個守門的大妖怪,這裏就是通往結界的地方,根據上次破界而入的經驗,銀此番暗中摸索,顯露赤眼,黑暗中好像兩顆紅寶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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