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夜不禁輕笑,他既然有求於我,原該我好好享受他的殷勤和溫柔,可偏偏他這般高傲,擅自串改遊戲規則,搞得好似我總是有求於他,欠他的一般,果真是老奸巨猾。


    可他終究不願傷害別人,他步步為營要給我安排暗衛,又千方百計引我學自保的本領,銀為了我這般費盡心機,著實令人得意。然而,相對於我的恐懼,他隻會比我更恐懼,畢竟我可以選擇逃走,而他則無處可逃,隻能日複一日地恐懼著有朝一日變得失去人性,恐懼著有朝一日會傷及無辜。


    小夜看著銀的背影,行步安詳,姿態閑雅,行邁靡靡,中心搖搖,心想,他若堅持秉持著這份驕傲,又將走向哪裏。


    我若向刀山,刀山自摧折。


    我若向火湯,火湯自消滅。


    我若向地獄,地獄自枯竭。


    我若向餓鬼,餓鬼自飽滿。


    我若向修羅,惡心自調伏。


    ———————————————


    自從青龍祠堂被鬧,青龍府上下都不安寧,活死人竟然暗藏在青龍府裏,還是最核心的祠堂。青龍的祠堂曆來都是青龍聖地,每一代青龍的大當家都對先輩極其敬重,如今,祠堂的結界由大當家青龍源親自布置,幾乎可稱做史上最牛的結界,竟然被活死人潛了進去,不僅如此,一日之內,被小王姬擅闖,又被銀給破了。


    青龍源從王府迴去後,幾乎一病不起,日日重咳,湯藥不斷也並無成效。青龍惜日日在旁照看,卻什麽都不問,什麽也不說,好像那日什麽也沒發生一樣。


    青龍源半躺在榻上,看著窗外一株蒼勁的紅梅,眼神疲憊,目含悲傷。


    青龍惜端著藥盅款款走來,輕聲道:“爺爺又在看紅梅了,小心風寒,還是把窗子關上的好。”


    青龍源微咳兩聲,道:“無妨,開著窗才能聞見幽幽的梅香。”


    青龍惜看了看窗外那株紅梅,現已是夏末,紅梅依舊花開滿樹,傲然挺立,梅代表著堅韌不拔、傲骨、不屈、清高、無畏,與爺爺很像。


    青龍惜端著藥碗,坐到爺爺身邊,“爺爺,該喝藥了。”


    青龍源溫潤地看了看寶貝孫女,笑著接了過來。


    青龍惜默默地看著爺爺把藥喝完,爺爺生性傲骨嶙峋,族內事務親力親為,如今年事已高,身子越發不濟,卻從不肯讓人來瞧,總是硬扛,滿堂兒孫都勸他就醫用藥,他都一一駁迴,隻有青龍惜相勸他才聽得三分。青龍惜自小在爺爺的關愛下長大,爺爺就是她的天她的地,她隻希望爺爺能長命百歲,無病無災。


    青龍惜憂傷地看著垂垂老矣的爺爺發呆,青龍源看在眼裏,慈愛地笑了笑道:“惜兒何事這樣憂愁,是為了你的心上人?”


    青龍惜迴過神來,反而越發感懷,道:“爺爺又笑話惜兒,惜兒是擔心爺爺的身子。”


    青龍源目光深沉地看著孫女,問道:“小王姬怎會在青龍府?”


    青龍惜道:“是我邀她來玩耍的。”


    “哦?你怎會約她來?可不像我惜兒的脾氣。”青龍源疼愛地看著孫女,他知道孫女自小就屬意於銀,銀也算是他看著長大的,銀的性子雖然溫和,但我行我素恣意揮灑並不好拿捏,他並不很讚成,但也不反對,隻要孫女喜歡,他就幫她得到,何況銀自從那夜後就一病不起,反倒很好。可自從小王姬迴府後,銀就和從前不一樣了,他對小王姬總會比旁人好些。青龍源無法看透銀的意圖,但他知道孫女為此鬱鬱寡歡,孫女的個性知書達理、清高不屈、涇渭分明,她不喜歡小王姬,更不會為了討好銀去故意接近小王姬,又怎麽可能主動邀請小王姬來府上玩耍。


    青龍惜緊咬著嘴唇,低頭不語。她知道瞞得過誰都瞞不過爺爺,她對小王姬隻有禮待,決無交情,也不想有交情,可這次她卻放下清高去求小王姬,為了她的天她的地。


    青龍源見孫女這般為難,雖然對孫女擅自作主令他心有不滿,但也不忍刁難,隻好把話說明:“惜兒,你若真心喜歡和小王姬交往,爺爺自然不會反對,但你若是為了別的什麽,大可不必麻煩,我們青龍府的事無需小王姬參與。”


    青龍惜無聲的點點頭,爺爺的話雖然溫和,卻不怒自威。


    青龍源閉上眼睛,擺擺手道:“你先出去吧,我累了,休息一會。”


    待孫女出去後,青龍源依舊怔怔地看著窗外的紅梅,這株紅梅是你我親手栽下的,也是你最喜歡的,百花中,你最喜梅,喜其冰肌玉骨、淩寒留香,我為你保存至今,不僅是這株紅梅,整個青龍府都保存著你最喜歡的樣子,難道你就不打算醒來看一眼。原本我很是看好銀,想著惜兒定能為我們得到銀,可如今看來,你和小王姬甚是投緣。


    沒想到銀竟然能破我的界。


    ———————————————


    青龍惜離開了爺爺的寢殿,來到那日的八角亭下,這裏假山錯落,山上有個精巧古樸的八角亭,坐在八角亭中,可以俯瞰府內最美的景致,從選址到建造都甚是用心。


    青龍惜來迴走了無數遍,這麽一點點路,怎麽會走丟了。


    結界內的祠堂是我青龍聖地,除了曆代大當家,從未有人能進去。我從小就在此處玩耍,從不曾有機會進入爺爺的結界,更不知道青龍府聖地是什麽樣子,而小王姬第一次來府邸就誤打誤撞進了聖地,她不過是個失了赤眼的半廢之人,又何德何能有資格進我青龍聖地。


    青龍惜踏上假山,沉悶地坐在八角亭裏,小王姬這般粗俗,卻隻有她能得到銀殿下的照拂,隻有她能隨意進出息香宮,隻有她進過青龍聖地,隻有她有玄魂草,為什麽都是她,她不是族的罪人嗎。


    就憑她是精純的血脈?


    她是純血,她的血能治百病,能起死迴生,如果有她的血,爺爺的病一定能好起來。


    青龍惜從袖中掏出個精巧的匕首,看了又看,原本想邀她來玩,用食物蒙暈她,趁機剜心取血,她的心頭血一定是最精純最有效的,可沒想到,就這幾步路的距離,青龍的聖地竟然庇護了她。


    為什麽連青龍聖地都要庇護她,難道是我做錯了嗎。


    我青龍的聖地,除了爺爺,擅自進去的人從來不曾出來過,雖然我沒有見過裏麵到底是何樣,但爺爺一直視若珍寶,可那是個吃人的地方。連銀殿下都深受重傷,不知現在可好些了。


    青龍惜愁悶地坐在八角亭裏。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恨不知所終顛沛失魂。


    ———————————————


    小夜開開心心地用完早餐,就借口讓銀好好休息睡個迴籠覺跑了,銀坐在園中的亭子裏默默歎氣,迴籠覺是個什麽鬼,你還不如遲些再來刨根問底。


    小夜跑出息香宮,奔向書庫,試圖尋找一些能幫助銀的方法,怎樣才能減輕銀的痛苦,怎樣才能停止反噬,魔究竟是什麽,小夜憋著一肚子的疑問。


    一番廢寢忘食之後,原來被選為祭禮可以算是生死之搏。


    據史書記載,暗血神劍為暗血族鼻祖入魔所化,既是神器也是魔物,隻有暗血族最強的人才可被神劍選為伺主,神劍藏其體內,伺主也為劍鞘,作為代價必須要以鮮血祭祀,若無血祭就出鞘,則伺主將受神劍魔性反噬之苦,一並化魔直致死亡。


    血祭神劍,神劍選中的伺主是暗血族最強的人,即為族王,而族後就是祭禮,伺主和祭禮共同承擔神劍的魔性,兩人需同氣連枝,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若有一方背叛,雙方共同承受反噬之苦直至死亡。


    因此,族王一夫隻擇一妻,一方為伺主,另一方為祭禮,互為支持,也為牽製,共同承擔神劍的尊榮和厄運。


    血祭的方式就是互融血脈,劃破掌心十指相扣,讓血流進對方的身體,此舉是族後與神劍的對峙,曆來的族後禮祭神劍時都曆經魔難,成功則成為祭禮,失敗則很可能賠了性命。


    據說,先王後月當年融血後暈倒在蒼頂,是先王背下山的,昏迷數日才得以立後。難怪安勤學苦練一日都不敢懈怠。小夜皺著眉頭,大概那日在白山蒼頂的祭祖實際上祭的就是神劍吧。


    可神劍並不在雪的體內,銀才是伺主,才是真正的族王,如此一來,安應當是銀的妻子?這麽說隻要安能與銀互融血脈,就能助銀康複?為什麽不從一開始就讓安和銀去蒼頂祭拜?銀是不是也不想連累安?


    小夜又稀裏嘩啦翻了一堆書,卻沒有一本有關於被神劍反噬的記載,唯一有類似病症的隻有先王和先後,但他們都死了,難道沒有治好的先例,難不成銀的未來隻有死路一條?


    小夜心裏疑惑起來,爹爹吩咐要保護族王,如今看來是要保護銀無誤,可怎樣才能保護他?他本就強大,若無反噬便是無懈可擊,治好他的病就能幫他!


    銀說他要我的命,既然我的血能助他恢複,那如果我把命給他是不是就可以治好他了?


    小夜頓時覺得身負使命義不容辭,二話不說就要奔迴息香宮。一起身竟撞進一個溫暖得發燙的懷抱,還透著股安息香的幽香,抬起頭,正對上銀的雙眼。


    銀眼睛那麽清澈,靜如平鏡,眸如深淵,掃視著地上橫七豎八的書,都是關於血祭祭禮的,淡淡地看了看小夜,問道:“又在研究什麽?”


    小夜有點尷尬,嗬嗬幹笑了兩聲,道:“沒什麽,隨便看看。”一邊敷衍著一邊收拾地上的書。小夜知道銀肯定不會為了自己而取她的性命,他若有此念頭早就動手了,要他接受小夜的命隻能暗暗地給。如今被他撞個正著,豈不壞事。於是忙不迭地要把這些企圖的罪證趕緊收起來。


    銀眼疾手快奪過一本,翻了幾頁,問:“你想幹什麽?”


    小夜扭捏作態道:“沒,沒想幹什麽,就隻是學習一下族內事務,免得被人笑話。”


    “哦?”銀意味深長地問,“學了什麽,說來聽聽。”


    “就是,就是看了些關於祭禮的……”小夜吞吞吐吐地說。


    銀俯下身,細細地看著小夜,道:“想做祭禮?”


    小夜莫名地緊張,小聲說:“如,如果能幫到你的話……”


    銀輕笑,道:“你知道祭禮的另一個意思是什麽?”


    小夜想了想,一邊後退一邊搖頭。


    銀步步緊逼,直到把小夜逼到書架邊,退無可退,道:“看來你學習不甚用心,第一,祭禮要經得起神劍的考驗,經不起的隻有死路一條,第二,祭禮和伺主要互相忠誠,不得有二心,所以曆來族王一生隻娶一次,隻娶一人。”


    小夜呆傻著,楞楞地看著銀清澈的眼中映出的小小的自己。


    銀眼中輕蔑,道:“這兩條你能做到多少?”


    小夜想了想,她功力低微,承受不起神劍的考驗,至於忠誠就更難了,她跟銀本來就不是一條心的,隻不過是為了爹爹的遺願罷了。小夜無話可說。


    銀抬起身子,目光寒冷無情,道:“就憑你,別妄想了,難不成真的要我娶你?”


    小夜從沒想過嫁娶之事,她覺得自己真的隻是單純地在履行對爹爹的承諾,單純地想幫銀而已,於是毫不猶豫地嚷著:“我的血能助你恢複,如果你需要就盡管拿去,就算要走一條命也不算什麽。”


    銀眯著眼問:“為了漣叔?”


    小夜表情嚴肅,一臉生死度外,並未迴答。


    銀嘲諷地笑了笑,扔下句“不要多事”,就拂袖而去了。


    小夜呆立在原地,心裏莫名地難過,她很少為了什麽難過,除了出生時差點被生母殺死,除了小時候爹爹將她關在地窖很少陪伴,她為此傷心難過,但也都是過去的事了,也多虧了那麽多年的孤獨失落,才有今天灑脫不羈的小夜,再沒有什麽事能讓她脆弱,就算她手無縛雞之力,但也絕不是不堪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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