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大多數人帶著副假麵具,人心難測,僅靠著張頂好的麵皮是看不透的。


    這許是在錯綜複雜又危險重重世界裏最好的保命手段。


    當然還有一種,那就是為了特定的利益假性遺忘。


    例如人幾月前還逼著人在城樓上自盡,現在又可共處一室,推杯換盞,言笑晏晏。


    鬱燁坐在正座右方,對下方的觥籌交錯,笑語恭維熟視無睹,以往她參加這種宮宴是什麽表情,如今依舊是什麽表情,隻是換了最前頭的位置,讓更多人抬眼就能看著她那張冷漠表情。


    謝琉坐在正掖庭左側,鬱廣冀身邊的位置,他如同一位晉雍的朝官般在真正的眾多官員內混的如魚得水。


    也不知鬱廣冀為謝琉安了個什麽身份,讓那些皮滑的老官沒有將他往賣國賊上靠。


    見台上的女子目光時不時掠過正在與幾人談笑之人,廖雲淮順過視線望去。


    同那人有三四分相似的眉眼直直撞入眼中。


    於是他端起桌上以往從未觸碰的酒杯,朝宴席上方走去。


    默不作聲地將一切收入眼底,鬱燁站起身,朝身側正同廖雲淮寒暄的鬱景治俯身開口:“太子殿下,鬱燁身體不適,便先行迴宮。”


    鬱景治想迴拒,但見鬱燁確實麵色有異,便緩聲應下:“去吧。”


    廖雲淮眼睜睜看著鬱燁離開,便匆匆同鬱景治告禮,跟上了鬱燁。


    “景寧公主。”


    鬱燁迴頭看去,發現來人被果酒熏得微紅了臉,一雙明亮的眼倒是清明。


    “廖相國,何事?”


    廖雲淮發現自己手裏還捏著空了的杯子,便立刻放下手用袖子遮住。


    正掖宮門前四下寂靜無聲,便輕聲道:“陛下之事交於臣即可,公主保重身體。”


    餘光瞥見不遠處的兩個侍衛,鬱燁點頭:“如今我時時處於監視之下,確實無法做些什麽,宮中大多勢力由他幾人掌控,證據自然難尋,廖相國查案之時,還需的保全自身。”


    聽到最後一句話時,廖雲淮的臉更紅:“臣也隻能在層層掩蓋的困頓中抽絲剝繭,進展著實緩慢,至於安危……公主無需擔心。”


    從遠看去,兩人說話的場麵頗像有情人坦露心意,剛帶著侍衛走近的鬱懷瑾見了,不由得搖頭笑笑。


    恐怕那人再來的慢些,就是重新凍起來的冰窟也能讓人架火暖起來。


    “晚晚,廖相國。”


    於是他適時出聲。


    鬱燁側頭循聲望去,便看到一係鴉青緞袍的鬱懷瑾朝她們走了過來。


    “參見瑾王。”廖雲淮立刻行禮。


    鬱懷瑾微微頷首,轉而覷向鬱燁,左右打量半響,蹙緊了眉:“晚晚,幾月不見,你為何變得這般……”


    瘦削,羸弱,枯槁,眼中更是沉靜地如死水般。


    “你在宮裏,過得不好。”鬱懷瑾暗暗握緊了拳頭。


    被這般盯著看,鬱燁不適應地別開臉:“瑾王爺說笑了,我在宮中錦衣玉食,就差沒被供起來一般,怎麽就過得不好了?”


    “晚晚,今日宮宴後,便同我去瑾王府吧。”幾乎是下意識說出這句由心而發的話。


    鬱燁沉吟片刻,輕輕笑了:“王爺恐怕不知如今的我處於何種境況。”


    此時正殿前匆匆走過幾個嚴陣以待的禦林軍,手持武器步履生風,那沉重的鐵騎鞋底踏在地上,踏踏聲響同鎧甲摩擦音接踵而至,正好掩去鬱燁輕如絨羽的話語。


    望向禦林軍行進的方向,鬱燁若有所思。


    後宮似乎出了什麽事……


    “晚晚?”鬱懷瑾出聲喚她。


    聞聲轉過頭,鬱燁正色看向鬱懷瑾。


    “宮宴已經開始,瑾王還是盡快進去吧。”


    鬱懷瑾應聲,隨即又道:“我從贛州購來了些罕稀補物,這時應當已送到景寧公主府,晚晚若是差些什麽,盡管來瑾王府庫房尋,若是王府裏沒有了,你隻要說,天南地北,總歸是能替你尋到的。”


    鬱燁垂眸不語,良久,才淡聲開口:“謝過王爺,那景寧便先行告退。”


    見鬱燁要走,廖雲淮朝鬱懷瑾拱手,便朝想要上前跟去,卻被鬱燁的話頭製住。


    緩步走下台階的女子沒有轉身,低啞的聲音率先傳來。


    “廖相國陪著瑾王進去吧。”


    “還有,二位可得記住了,亥時三刻之前,必須離宮。”


    不光是後宮巡視的守衛眾多,戒備森嚴起來,這太子東宮也不曾例外。


    雖宮宴人多眼雜,免不了有心之人,但這般嚴守密防,倒像是宮裏出了刺客細作。


    那些往來的守衛見鬱燁行過,便停下來行禮。


    “方才宮裏出現幾個小賊,現已抓住,不過宮裏並不安全,公主還是早些迴去為好。”


    鬱燁淡淡斜過他們一眼,一言不發的走開。


    到了東宮門口,遠遠望見鬱燁身影的閆淩便立刻迎了上去。


    “公主。”他恭恭敬敬地行完禮,眼色有些難看。


    “怎麽了?”鬱燁眼尖,自然瞟見他眼底的躊躇。


    “此事稟明之後,還望公主不要心急。”閆淩將頭垂得更低。


    “北境蒙漢南侵,來勢洶洶,大雍守境軍士不過一萬,恐無法對抗。”


    鬱燁心頭驟然一冷,忍不住後退艱難咳嗽。


    諷意自胸口蔓延至蒼白嘴角,寒氣自口鼻灌進肺腑。


    她就知道!


    那日不經意瞥見鬱景治桌上來自北境的信函,鬱燁就知道定有事發生。


    可沒想到這麽大的事,鬱景治竟然瞞她!


    難道他要眼睜睜看著蔣家孤立無援,自己則揪著那京雍權位死咬不放?


    反了,一切都反了!


    “公主!”閆淩見鬱燁氣息不穩,立刻上前將人扶住。


    鬱燁壓去喉中刺癢,眼中氤氳著漸深漸湧的冷意。


    無論用何種卑劣的手段,她就不能讓祖父他們陷入困境!


    所以如今這京雍裏頭誰有兵,她便要動誰!


    “閆淩。”鬱燁沉悶的聲音響起。


    “屬下在。”


    “你混出宮去,迴景寧公主府將孤私庫裏頭的一封信函取來。”


    閆淩抬頭,一眼撞進鬱燁寒如冰窟的漆黑雙眼。


    迴到東宮側殿,鬱燁徑直推門而入。


    她太冷了,冷得骨頭都似乎成了冰錐。


    若是可以,她想燒了這座宮殿,連同那些醜陋惡心的貪婪爭鬥,一並推入業火地獄。


    哪裏滋生的東西,就應該迴到哪去。


    自己也不例外。


    可是她最後恍然發現,這些東西本就來自人間。


    她立在床榻前許久,忽而掩麵。


    “公主,您迴來了。”


    書墨走了進來,緩緩靠近鬱燁。


    “你先出去吧,容我一人靜靜,待閆淩迴來,我們便前往睿王府。”


    察覺到身後的腳步聲並未遠離,反而越來越近,鬱燁眉心微跳。


    “你無需勸我,此事事關重大,孤必須出手不可。”


    “是。”


    身後的聲音傳來,鬱燁緩緩放下了手。


    直至壓製力十足的氣息襲來,鬱燁倏然轉身,手裏緊攥的尖銳發簪朝著靠近那人刺去。


    “你不是書墨。”


    肯定的語氣自鬱燁口中溢出。


    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出手,瘦弱病骨散發出驚人的壓迫氣勢。


    隻是當她的目光觸及對方淡琉色的眼眸以及眼中若有若無的笑意之時,鬱燁周身的殺意便一瞬間消散殆盡。


    “你……”


    驚愕話還未來得及出口,鬱燁便眼前一黑,徹底昏迷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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