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前。


    楚穎梁城一處客棧內。


    此客棧乃是方圓百裏唯一處供來往商人走販,或者江湖人士歇腳的地方,所以白日客人絡繹不絕,僅一個上午所有房間都被人住滿。


    但分明有這般多的客人,到了晚上竟安靜地令人生恐。


    二樓上每處上好天字一號房門旁都點燃著紅燈籠,唯有一處的暗了下來。


    這未燃燈籠裏頭房間住著的客人可不是尋常人。


    曾經他隻需在批擬紅薄上描添一筆,楚穎全境都需多繳近三成的賦稅。


    不過痛打落水狗,如今的嚴大人偽裝成破落商人僥幸離京後輾轉各處,隻為活命。


    他臨睡之前,不停地在床榻前來迴踱步,又時不時地檢查著門窗。


    心急火燎地在房裏轉了一圈,他強壓下心裏的不安,坐到桌前一杯接著一杯的喝水。


    喝水的途中,還不忘緊緊盯著床榻上,似乎要將那裏盯穿一般。


    篤篤篤——


    門外傳來沉重的敲門聲。


    嚴鉚嚇得險些將手裏的水灑出來,他警惕地看著門口,又瞟了一眼不遠處的窗戶。


    “嚴大人,我是陛下派人來帶您離開的。”


    低沉沙啞的聲調傳來,嚴鉚半信半疑。


    “若你不信,周大人您總知道吧,他同您商定,以折桂令為約。”


    聽到這裏,嚴鉚微微鬆了一口氣,他慢慢走到門口,拉開了門閥。


    瞥到外頭一副小二打扮的男人,嚴鉚又問:“周大人尚在何處?”


    “您且隨屬下先行,我們立即同周大人匯合。”


    “抱歉兩位,已經晚了。”


    方才低聲說話的兩人聞言皆是一驚,隨即便見數名黑衣衛突然出現,將他們圍得水泄不通。


    那小二打扮的接頭人瞬間被製服在地。


    嚴鉚慌忙後退,進了房間立馬想要靠近床榻,卻發現窗邊正倚著一人。


    “太……太子?”


    他穿著鴉色鑾金長袍,墨發因窗邊拂起的輕風揚起,長身玉立,細長的鳳眼慵懶輕眯,在眼尾處抹開鋒利的弧度,在忽明忽暗地燭火映照下,唇邊小痣如染過血色一般殷紅。


    他手持玉簫,好整以暇地望著僵立在原地的嚴鉚。


    “戾風,給嚴大人的禮物呢?”


    話罷,戾風從門外依聲走進,隨手扔進一個沾著血漬的布袋。


    那布袋隨即散開,露出男人翻著白眼的頭顱。


    “太子殿下!”嚴鉚立刻跪了下來,不停地朝著謝予遲的方向磕頭。


    “我等也是依照謝乾指示行事!臣等……都是有把柄在他手上,才受此威脅啊!”


    “既然如何,嚴大人說清便是,為何要攜帶賬薄潛逃?”謝予遲輕輕一笑,毫不留情將人的假話揭穿。


    “這……”嚴鉚心中大駭,他是怎麽知道有賬簿這東西存在的?


    當年謝乾謀反,曾在私下招攬兵糧財物時將所有招入麾下的人,以及他們曾繳納過什麽兵馬財糧入賬。


    這賬簿是眾人要求立下的,但謝乾狡猾,奪位成功後便命人秘密銷毀,那時負責監察銷毀此物時,鬼使神差地留下了一本,為的就是日後關鍵之時作為威脅皇帝的利刃。


    但如今看來,這把刀確實用上了,卻不是為了自己。


    但興許這東西,還可以留作保命之物。


    “太子殿下……那……那東西,就在臣床榻的被褥下。”


    戾風見狀,便快步走到裏頭的床上,將被褥都翻了起來。


    果然沒過多久便翻出一本黑冊出來。


    隨即他繞開地上的嚴鉚,來到謝予遲身前將賬本奉上:“主子。”


    可謝予遲隨手一翻,便幽幽開口:“嚴大人這是在戲弄於我?”


    他將手裏的東西丟到地上,那紙頁散開,卻盡數都是空白。


    嚴鉚被嚇得不成樣子,他癱在原地顫抖著身子:“怎麽會!明明就是這本……”


    忽然他想起什麽,連忙起身大喊:“殿下!是今日那個馬夫!定是他拿走了!”


    “主子。”戾風低聲說道:“今日在跟蹤他時,並未發現什麽馬夫。”


    “有的!就是這客棧的馬夫,他曾替我提過東西!原本他想幫我拿過包袱,我阻止了!殿下!您信我!”


    “立刻將客棧圍下,將客棧老板以及所有馬夫打雜的都給我抓過來。”


    “是!”


    謝予遲抬步而行,那嚴鉚立刻跟上。


    戾風看見靠近的嚴鉚便問:“主子,他如何處置?”


    謝予遲眼皮都未抬:“殺了。”


    “殿下!殿下!”嚴鉚慌忙求饒:“求您饒了我吧!那賬目長的內容我都記得!”


    戾風有些遲疑。


    而謝予遲隻是隨手一抬,那玉簫便倏得飛了出去,直接穿過嚴鉚的喉嚨。


    清剿謝乾餘孽,嚴鉚便是最後一個。


    隨著謝予遲離開,其他黑衣衛也悉數撤離。


    剛下樓,謝予遲便在客棧正門瞥見一人身影。


    待那人轉過身來,他便喚出了來人名字。


    “沈惑。”


    謝予遲對此人的印象,來自同沈梔出自沈家劍莊的沈梔,沈家無後,便由其大師姐沈惑掌管劍莊。


    不同於名門正派,他是由一個無門無派的刀俠教的武功,那人喝酒逛青樓樣樣不落,後來為了躲避仇家追殺,索性跟他迴了皇宮躲藏。


    在宮裏又教了他沒幾年,便耐不住性子逃了出去,至今沒有下落。


    後來他偶然同別人交手之時,那老者突然就認出了自己使刀的路數。


    前朝魔教。


    謝予遲倒是並無多大排斥,早在他師父教他習刀時便察覺到這刀法透著那麽點邪勁兒。


    再看向對方,便見她緩慢走近,從懷裏掏出一本破破爛爛的賬簿。


    “太子,你要的東西。”


    謝予遲並未接過,隻是問:“謝琉呢?”


    沈惑迴道:“王爺在宮裏等您。”


    說完,沈惑又拿出一張對折的信紙,上頭似乎還散發著淡淡桂香。


    “這是王爺留給殿下的。”


    遲疑接過,謝予遲攤開一看,便明白了大概。


    邵皇後在逼他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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