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神香已燃盡,宮女緩緩打開香爐,將裏頭盈白的香灰慢慢碾平,又重新放上新一塊香料點燃,待其散出徐徐輕煙,便蓋上了精致小巧的爐蓋。


    地上是柔軟的毛毯,靠門的小幾上用金鼎擺放著個雪白的夜明珠,正中央擺放著兩把雕龍紅檀木交椅。


    最裏頭層層圍簾被束起,明黃色的床幔下,乾安帝睡得並不安穩,他的喉中發出咕嚕響聲,鼻子似堵塞一般唿吸十分沉重。


    他抬起沉重的眼皮,發現鬱燁正坐在一側案桌前,翻看著從太醫院調來的藥冊。


    見他醒來,鬱燁立即放下書走到乾安帝身邊。


    “父皇,您感覺如何?”


    “是晚晚啊,父皇好多了。”乾安帝笑著,伸出了一隻手。


    鬱燁見狀,立刻上前將人扶起坐好。


    乾安帝坐正,又側過頭打量鬱燁好一會兒:“怎麽幾日不見,你就消瘦成這般模樣?”


    鬱燁搖了搖頭,將胳膊伸過去:“父皇,晚晚可是胖了點,怎麽就瘦了?”


    順手捏了捏鬱燁胳膊,乾安帝道:“讓孫籍去國庫給你調幾味補藥。”


    “父皇自己留著吃吧。”鬱燁含笑,又走到乾安帝腿邊坐下,開始揉捏輕錘起來。


    “哎呀,今日是什麽好日子,還是你又闖了什麽禍?”乾安帝裝作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


    鬱燁無言,隻是手上用了些力道。


    “哎喲喂,父皇這把老骨頭可禁不起你折騰!”


    “那父皇就不要說話,好好休息著。”鬱燁沒好氣地說著,視線依舊落在手上。


    乾安帝笑意愈深,微微後仰將頭靠在軟枕上。


    “嘉遇她們已經上雲禪寺了?”


    “嗯,上午時刻走的。”鬱燁答。


    “晚晚啊,是朕對不住嘉遇。”沉默片刻,乾安帝忽得開口。


    “沒什麽對不住的,世事總不盡人意。”


    此時鬱燁沒有意識到,乾安帝內疚的,並不是指他未能替簫家翻案一事。


    “父皇倒是想看晚晚成家,有個依靠。”


    “您又來了。”鬱燁手沒停下,開始絮叨起來。


    “且不言如今這城裏還有誰敢成景寧公主的入幕之賓,就算是有,成了親,他能忍受我幾時,況且……”


    她想要的那個人,恐怕與她再無相見之日。


    “緣起緣滅,雖摻著半分天意,但總歸還是握在自己手裏的,不瞞晚晚,朕同你母親曾帶著幼時的你去雲禪寺見主持……”


    “怎麽,那裏的和尚還說我有大富大貴長命百歲之像不成?我們國庫每年給他們投了多少香火,換得不就是這句話嗎。”


    “晚晚,你呀你,嘴上總是不饒人。”乾安帝已然闔上雙眼小憩,但唇邊笑意不減。


    “那主持說……咋們晚晚,有帝後之樣啊……”


    鬱燁當即怔在原地,手也不自覺的停了下來。


    “朕同你母親著實驚得說不出話來,地位尊榮是好,可若是將你遠嫁,無論如何都是舍不得的,所以主持的話我們權當玩笑了。”


    “對啊,他們慣會花言巧語……”


    其實說到這裏,鬱燁關心的倒是另一件事。


    若是此時自己堅持詢問母親的事,父皇還會給自己一個相同的迴答嗎?


    無論如何她都不會接受是父皇下令殺了母親的說法,可以往她每每提及此事,乾安帝都隻會晦如莫深地以意外搪塞過去。


    剛從西境迴京時因許多原因讓她沒能繼續調查下去,也顧念著乾安帝的身體未能問出個所以然。


    “父皇……”鬱燁猶豫片刻,終是出聲。


    “父皇?”她抬頭望去,發現乾安帝已然熟睡過去。


    無法,鬱燁輕歎一聲,起身準備離開,於是她放下了床幔,悄無聲息地走了出去。


    “公主,陛下他又睡下了?”孫籍問。


    鬱燁點了點頭。


    “公主迴來後陛下睡得倒是安穩些,以前幾日常常半夜驚醒。”


    “孫籍。”鬱燁忽的開口:“從現在開始,父皇吃了什麽,用了什麽藥,以及有哪些人去探望過父皇等等,你悉數記錄下來,每日記下送於孤查看。”


    孫籍聞言,立即低下頭應諾,


    出了正掖宮,鬱燁便打算迴公主府,誰知還未出宮門,便被侍衛攔下。


    “公主,太子殿下有請,有事相商。”


    一見那些侍衛,書墨閆淩侯在鬱燁兩側,神情戒備。


    “孤同皇兄沒什麽好談的。”說罷,鬱燁便轉身離開。


    “長公主!”那幾個侍衛作勢繞過就要阻去路,書墨與閆淩立馬上前。


    “公主說的還不明白?”閆淩氣勢冷冽地覷向幾人。


    知曉鬱燁身邊的近侍不好惹,那為首的侍衛還是硬著頭皮開口:“殿下說,事關當年蔣皇後之事,望公主慎重考慮。”


    “是嗎……”鬱燁冷笑一聲,“那孤倒是要去聽聽,皇兄要同孤說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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